山月一愣。
溫玉成……怎麼會這麼緊張主子?
此時他的言行舉止,和平日里判若兩人,讓山月都不太敢認了。
溫玉成沒再說話,推門就進去了,房間里面是一大股散不去的藥味兒,江盡棠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生氣,如果不是心口還在微微起伏,甚至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是一具尸體。
宣闌半跪在床邊,他眸光只落在江盡棠的臉上,對于來人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沙啞道:“滾出去。”
溫玉成笑了聲:“該滾出去的是你。”
山月跟進來的時候聽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后背一僵:“溫先生!”
溫玉成沒有理會山月,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宣家,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如今這般惺惺作態,若我是他,看了只會覺得惡心。”
“溫先生!”山月一把抓住溫玉成的胳膊,帶了幾分強硬:“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休要在此胡言亂語,陛下面前,容不得你撒野!”
“你們怕他,我不怕。”溫玉成嗤了一聲:“說什麼九五至尊,天子皇帝……不過膽小如鼠忘恩負義之輩!宣慎如此,你宣闌更是如此!當年……”
“溫玉成!”山月提高了音量,帶著警告:“主子吩咐過,當年之事,若是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殺無赦。”
溫玉成一怔,眼里水光彌漫:“好……好一個江盡棠!好一個江盡棠!你真是將一身肉一把骨全部拆下來祭給了宣家的江山……你又何苦,你又何必!”
“分明是天下欠你,宣氏負你!”溫玉成捂住眼睛,聲音幾乎哽咽:“為何粉身碎骨的,也是你啊……”
*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判狗皇帝無妻徒刑。
第87章:透骨香
“你什麼意思。”宣闌一把揪住了溫玉成的衣領, 像是一頭被觸怒了的野獸,聲音喑啞而帶著逼人的寒氣,“什麼叫天下負他?!”
“陛下……”山月額頭上都滲出了冷汗, 他上前一步,企圖分開兩人:“溫先生喝多了, 胡謅的話,請陛下不要放在心上,小人這就將他帶走!”
宣闌卻沒有理會他,那雙眼如同盯上了獵物的鷹隼, 只是直直的盯著溫玉成:“既然你要說, 就把話給朕說清楚,否則朕即刻命人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看。”
“我怎會不信。”帝王雷霆之怒, 溫玉成卻并不懼怕, 反而古怪的笑了:“你宣家人,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來,我都信。”
宣闌手背上青筋蹦起:“你少在這里裝神弄鬼——你到底是誰?!”
溫玉成剛要說話, 屋內忽然響起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宣闌一僵,扔開溫玉成, 轉身回到了床邊:“江盡棠?!”
山月也連忙上前, 就見江盡棠已經睜開了眼睛,臉色蒼白如紙, 他似乎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唇邊都帶著鮮血。
宣闌的手指一直在發抖,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惶恐:“叫大夫——叫大夫進來!”
山月連忙讓外面候著的大夫進來, 其中最德高望重者顫顫巍巍的上前給江盡棠診脈, 大驚之下連忙磕了一個頭:“千歲爺……千歲爺他怕是……”
后面“油盡燈枯”四個字還沒有出口,他就看見少天天子陰鷙的眉眼,連忙把話吞了回去,伏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但是他知道,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大夫都知道,江盡棠的身體就宛如一張在多年前就已經千瘡百孔的布,這麼多年縫縫補補,拖到如今,終于全是針腳補丁,再無下手之處。
甚至可以說,這數年生命,都是他偷來的一般。
宣闌握住江盡棠的手,分明自己手指冰冷,聲音卻很鎮定:“沒事的,吃了藥就會好,你別怕,我已經讓人去熬藥了。”
他抬手將江盡棠唇邊的血跡擦去,輕聲說:“你不會有事的。”
你絕對不會有事的。
江盡棠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攪,喉嚨里幾乎全是鮮血,他眼睫顫了顫,眸中映出宣闌的臉,少年似乎滄桑了許多,不復從前意氣風發。
江盡棠還是比較喜歡以前他目下無塵的模樣。
“你說我沒事。”他聲音很啞,卻帶了一點笑:“那你哭什麼。”
宣闌一怔。
他哭了麼。
手指撫上臉頰,那滴眼淚從眼眶里落下,已經冰冷,沾在江盡棠白玉似的指尖。
江盡棠想,宣闌竟然會為了他流淚。
這滴淚如此的沉重,讓他的手都如千斤,落在了被褥上。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江盡棠緩聲說:“我夢見我的少年時候。”
江小公子的少年時候,什麼都很好,他幾乎沉溺,可總覺得還少了什麼。
他看著滿院子的杏花飄零,才想起,原來是沒有宣闌。
他最好的年華里,宣闌沒有出現,偏生在他的茍延殘喘中,這個少年留下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的少年時候。”宣闌啞聲問:“你想回去麼?”
江盡棠搖搖頭:“回不去了。”
世事漫如流水,每個人都被裹挾在時光的洪流里不斷向前,無人可以回首。
江盡棠看著陽光明媚的窗外,他眸光沒有什麼落點,似乎只是在看空中的微塵,他能夠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抽離這具身體,這次大概是真的熬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