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謹!”江盡棠站起身,深吸一口氣:“你要是再說這些,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我承認。”宣恪道:“我當年求娶你姐姐,是我不對,但是長寧——”
他眼眶赤紅,看著江盡棠:“如果江家能允我帶你走,故事從很多年前就是另一個結局!”
江盡棠一把揪住他衣襟,手背上青筋嶙峋:“ 你害了江余音一輩子你知不知道……她那麼愛你!”
“宣恪,你真卑鄙。”江盡棠咳嗽起來,喉嚨里全是血,聲音也嘶啞:“你不愛她,為什麼要娶她?!”
“你不知道為什麼?”宣恪笑出聲:“因為……她長得像你啊。”
“你看……”他的手指在江盡棠眉骨上輕輕撫過,道:“你們的眼睛……生的真的很像。”
“長寧你不能怪我……”他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誰讓我第一眼看見你,就那麼喜歡你……喜歡到發了瘋。”
宣恪此時和平日里溫文的模樣大相徑庭,他眼里的情緒癡狂的可怕:“我當年從宮門口,一直三叩九拜到金鑾殿求娶江余音,可是我每一步,每一步想的都是你。”
“有時候我都很奇怪。”宣恪喃喃地說:“你說我這樣一個冷心冷肺的人,怎麼就對你動了心。”
“從此經年不改,萬劫不復?”
*
作者有話要說:
宣家這瘋狗基因……嘖。
第91章:余音
宣恪一直記得那一天。
那時候他也是騎馬倚斜橋, 滿樓紅袖招的年紀,由著江家的二公子江安榕引進了定國公府。
江安榕性子灑脫,也沒把宣恪當成王爺, 與他勾肩搭背,擠眉弄眼的指著在院子里翻曬藥草的江余音:“喏, 那是我妹妹,怎麼樣,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宣恪微笑:“嗯。
”
江余音確實生得很好看,氣質更是溫婉, 也難怪近些日子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定國公府的門檻。
他卻沒什麼感覺, 十分君子的只看了一眼,正要收回視線時,忽然瞥見老杏樹的秋千上, 坐了一個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白衣, 領口用銀線繡著海棠,正巧暮春的陽光溫柔,透過杏樹紛飛的花瓣落在少年白皙的臉頰上, 這春陽都要偏愛他幾分似的, 顯得格外暄軟。
他察覺到宣恪的視線,抬眼看過來, 于是宣恪看見一雙春水般的眼, 那一瞬天地無聲,只有心跳如鼓。
“那是我幼弟, 你從前見過……不過那時候他年紀還小,這幾年他身子不好, 就不太出來了。”江安榕看見江盡棠, 跟宣恪解釋了兩句, 就走過去教訓他:“你怎麼又在這里睡覺?外面風大,你要是著涼怎麼辦?”
少年的聲音如昆山玉碎:“阿姐在這里呢,沒事的。”
“江余音就是慣著你。”江安榕嘴上說的厲害,卻站在江盡棠身后給他推秋千,道:“過幾日我就要回邊關了,下次見面或許你都及冠了。”
江盡棠彎起眼睛笑了笑:“大哥不是和趙家姐姐定親了麼?等趙姐姐孝期過了,辦婚事的時候,你肯定要回來的。”
江安榕臉上笑容淡了淡:“邊沙戰事不斷,有沒有時間辦婚事還尚未可知。”
宣恪緩緩走到了花樹下,江盡棠抬起眼睛看著他,要站起來行禮,宣恪道:“不必了。”
他頓了頓,說:“從前我見你的時候,你還小。”
江盡棠笑了笑:“我近年身子一直不好,今日好容易出來曬曬太陽。”
少年的笑顏純澈溫和,杏花花瓣紛飛,爛漫花雨里他仍舊是最絢麗的風景。
在那之后很多年,宣恪再沒有見過江盡棠露出那種天真的、真心的、柔軟的笑容。
……
宣恪看著眼前江盡棠這張比之少年時候要更加精致秾麗的臉,他比十年前更愛江盡棠,江盡棠卻一年一年的冰冷。
他的手指被江盡棠打開,江盡棠的眸中全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我不需要你這樣惡心的愛。”
宣恪笑出聲,他緩緩平復了情緒,道:“從很久以前開始,你對我和宣闌的態度就截然不同。”
江盡棠將喉頭的鮮血全部咽回去,咳嗽了兩聲,道:“你不配和宣闌比。”
“你知不知道……”江盡棠的聲音都在發抖:“當年你求娶江余音,我以為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她出嫁那日,我看著鳳冠霞帔的阿姐,同她說,她一定會很幸福。”
他抬起眼睛,血絲密布,“哥哥們都不在,我送她出嫁,走出定國公府大門的時候,她抓著我的手,哭的很厲害,我說,阿姐,你別怕,姐夫一定會對你很好。”
“當年京城,誰不羨慕江余音……”江盡棠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桌角:“誰也不知道她過的不好,她從不同家里說,她的丈夫不愛她。”
宣恪面無表情道:“我自認沒有虧待他。”
江盡棠笑了:“沒有虧待?”
“最誅她心的,不是她的丈夫不愛她。”
他聲音哽咽:“而是她的丈夫,不愛她,還要為了另一人娶她。”
江安榕和江安楝常年不在京城,骨肉之中,江盡棠和江余音在一起的時日是最多的,她只比江盡棠大兩歲,卻事事處處都照顧著幼弟,不管是得了什麼新鮮的玩意兒,還是什麼新奇的故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江盡棠。
江盡棠卻在她的心口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江盡棠無法想象江余音在得知當年京城爭相傳唱安王求娶江家女的故事真相時是什麼樣的心情,那些時候他還天真的以為這個世界就是他看見的那樣非黑即白,他看不見阿姐溫柔笑容下的落寞,也看不見阿姐空蕩眼神中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