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盡棠輕笑:“陳姑娘離開后,想要做什麼呢?”
陳裳道:“我與大師兄,打算重建藥王谷。”她垂頭,眸光落在自己已經廢了的雙腿上,啞聲說:“但愿傾盡我的后半生,能夠重現當年藥王谷的十分之一二,贖我罪孽萬分之三四。”
“那就愿陳姑娘,”江盡棠頓了頓,說:“所行之事,終有善果。”
陳裳眼睛里有了水光,她擦去眼淚,道:“江盡棠,你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宣慎心狠手辣,卻還是把我留給你的原因了。”
“人間很好,你應得見天光。”
她抬起眼睛看著江盡棠,道:“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隔了十年光陰迢迢而來,可是當日透骨香的絕望,如今江盡棠再想起,已經沒有什麼觸動了,于是他笑了笑:“我原諒你了。”
陳裳淚如雨下。
她吸了口氣,推著輪椅走到了桌邊,翻開茶杯,而后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開一道傷口,鮮血汩汩而出,她咬牙用力,更多的血流出來,全部都滴落在茶杯里。
江盡棠錯愕:“陳姑娘?”
陳裳臉色白的嚇人,她卻還是用力的擠出自己的鮮血,直到鮮血裝了大半杯,她才松開手,撒了藥粉在傷口上,利落的用紗布纏住。
“透骨香的煉制方法,是我從一本古籍上看見的。”陳裳聲音虛弱:“當年我遍尋天下,搜集藥材,始終找不到藥引需要的珍獸血液,于是我以自己的血入藥。”
“我幼時體弱,父親給我用了許多奇珍異寶,全是大補之物,我的血,和旁人都不一樣。”
“我幾乎放了自己三分之一的血,在生死邊緣徘徊,才終于煉成了透骨香。
”
陳裳抿了抿唇角,道:“你的病……我治不了,我不是在騙你,相信我大師兄也跟你說過,透骨香在吊著你命的同時也在侵害你的五臟六腑,要麼透骨香藥效消失你百病爆發,要麼你的病被透骨香壓制,七竅流血而亡。”
“如今唯一能讓你活命的方法,就是再煉出一顆透骨香,用它來壓制你的病,我的血與透骨香本是同源,可以延緩它的侵蝕速度,讓兩者達到十年前的平衡。”
陳裳喘息了兩口,因為失血過多,額頭上冷汗涔涔:“我沒有把握,一定就能同十年前一樣找到平衡的點,但是……如果你想活,我就一定盡力救你。”
江盡棠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必了陳姑娘,透骨香本就難煉,放血……也很疼。”
陳裳一愣。
江盡棠還要再說什麼,殿內忽然響起一道嘶啞的聲音:“陳裳……救他。”
兩人都是一頓,而后一同看向了龍床之上。
宣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他半撐起身子,烏黑的眼睛直直盯著陳裳:“如果你不救他……朕就在你面前剮了陳折恒!”
陳裳面色一變。
江盡棠蹙眉坐到床邊,冷聲道:“你不要命了?”
對上江盡棠,宣闌所有的盛氣凌人都消失了,他小心的抓住江盡棠的指尖,輕聲說:“你不要命,我就不要。”
江盡棠:“……”
“宣闌。”江盡棠道:“你是皇帝,不要任性。”
“就因為我是皇帝,我才能任性。”宣闌壓抑著眼底的瘋狂:“我能捅自己第一刀,就能捅自己第二刀第三刀,總有一刀能要了我的命。”
江盡棠壓著火:“你還說不是在拿你的命逼我?!”
宣闌蹭到他懷里,聲音有些發顫:“阿棠……如果你死了,我活不下去的。
”
他此時完全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如同一只無家可歸的狗,纖長的眼睫上都沾著水光,因為發燒,眼眶都是紅的:“你說的,我都答應你,我只要你不離開我。”
江盡棠那顆心終究沒有硬下去,他伸手將宣闌汗濕的額發撥開,手指卻有些顫抖:“宣闌,你怎麼總是這樣,任性的提出別人做不到的要求……”
“你從小就這樣。”
“我從小就是個混賬。”宣闌埋在他懷里,嗅見他骨頭里透出來的冷棠香,“你知道的。”
江盡棠想要罵他,可是指尖忽然出觸到黏膩的液體,他一驚,“你傷口裂開了?”
“嗯。”宣闌帶著鼻音說:“有點痛。”
江盡棠:“……”
你給自己的心口開了個洞,你不痛誰痛。
“陳姑娘……”江盡棠轉頭看著陳裳,陳裳冷著臉上去,看了一眼,道:“傷口裂開了,看出血量,應該要重新縫合。”
“阿棠。”宣闌蹙眉道:“你先出去。”
“為什麼?”
宣闌勉強笑了一下:“……傷口不太好看,不想讓你看見。”
“你——”
“你先出去吧。”陳裳道:“他那個傷,確實不太好看。”
江盡棠猶豫一瞬,還是出去了。
江盡棠一走,宣闌渾身都痙攣起來,整個人都被冷汗浸透。
陳裳冷笑:“我還以為陛下真是鐵打的,這麼重的傷還能跟人撒嬌,原來都是忍著的啊。”
宣闌咬牙道:“你給朕閉嘴。”
陳裳居高臨下的看著宣闌。
其實在宣闌說要將陳折恒在她面前活剮的時候,她是恨的,但是此時,她又恍然,這就是帝王。
他的愛恨如此鮮明,他只對他愛的人示弱。
“你跟你父皇,到底不一樣。”陳裳說:“你比他有人性。”
宣闌道:“別那麼多廢話,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保住江盡棠的命。
”
陳裳拆開他心口的紗布,露出其下猙獰的傷口,淡淡道:“你也聽見了,是他自己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