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來福發現,自從卸下了九千歲那個身份,江盡棠就顯得有人氣的多,偶爾還有些幼稚,跟小孩兒似的。
宣闌進來時,正聽見他這話,王來福連忙要行禮,宣闌擺擺手,從他手中接過藥碗,道:“你的藥有我的苦麼?”
江盡棠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宣闌還真就喝了一口,江盡棠一愣,宣闌已經捏著他的下巴吻了下來,那口藥一半被哺進了江盡棠嘴里,一半被宣闌自己吞了,一時間兩人唇舌間滿是糾葛的藥香。
江盡棠苦的蹙眉,宣闌順手放了一顆飴糖進他嘴里,手指在他豐潤的唇瓣上按了按:“生氣了?”
江盡棠沒說話。
宣闌道:“要是你不喝,這碗藥我就全部嘴對嘴的給你喂進去。”
“……”江盡棠抿了抿唇,端過碗,一口喝了個干凈。
王來福在旁邊笑瞇瞇的道:“還是陛下有主意。”
宣闌將空碗遞給他,道:“下去吧。”
“誒。”王來福應聲。
宣闌拍了拍江盡棠的背:“好了好了,阿棠,不氣了,你猜我帶誰來看你了?”
江盡棠道:“ 不感興趣。”
“真不感興趣?”宣闌笑了笑,道:“進來吧。”
門外進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眉眼和江盡棠尤其相似。
江盡棠看見他,立刻坐了起來:“秦桑。”
秦桑跑過來抓住他的手:“我好久沒有看見了你了……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怎麼會。”江盡棠摸了摸他的頭:“我只是最近太忙了。”
秦桑抿著唇,道:“他們都說你死了。”
“他們胡說的。”江盡棠道:“你看,我活的不是好好的麼?”
“嗯……”秦桑抱住江盡棠:“我好想你。”
江盡棠笑了:“秦桑都是個小男子漢了,還這麼粘人?”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硬生生把秦桑扯開了,宣闌皺著眉:“你都多大了還這麼撒嬌,你要臉不要?”
“……”江盡棠看了宣闌一眼,心想原來宣闌也知道一大把年紀還撒嬌是很不要臉的事。
秦桑不怎麼怕宣闌:“我今年才十一歲,我還小。”
“再過兩年都娶媳婦了還小。”宣闌不悅道:“你真好意思。”
“那你怎麼還不娶媳婦?”秦桑冷冷道。
“朕不娶,不是朕不想娶。”宣闌懶洋洋的道:“是朕的媳婦兒還不想嫁。”
秦桑:“?你不是皇帝嗎?還會有人不想嫁給你嗎?”
宣闌瞥了江盡棠一眼,道:“可不是麼,就是有人不愿意嫁給朕。”
江盡棠端了糕點給秦桑讓他吃,淡淡道:“陛下的皇后不正在林家等著陛下迎娶麼。”
宣闌道:“朕的皇后可不在林家。”
江盡棠當沒聽到。
宣闌陪著江盡棠用了午膳,秦桑正準備給江盡棠看看自己最近練的字,宣闌道:“你跟朕出去一趟。”
“……我?”秦桑疑惑的道:“我去干什麼?”
“廢話這麼多。”宣闌拽住他衣領子,道:“阿棠,借他一下午,晚上還給你。”
江盡棠站起身:“你不是要去批折子麼?帶他做什麼。”
宣闌:“看折子看生氣了,就揍他玩兒。”
秦桑:“……”
江盡棠:“……”
宣闌帶著秦桑出了乾元殿,臉色冷淡下來:“去換身衣服。”
秦桑問:“到底要干什麼?”
宣闌垂眸看著他,許久,說:“去請你的外祖父母回家。”
……
亂葬崗這些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無名尸骨,但是江家人的尸骨很好找。
江璠名聲極好,他死后,不少百姓自發的來亂葬崗讓其入土為安。
浩蕩的儀仗擺開,宣闌著龍袍、戴旒冕,在烏鴉的嘶啞叫聲中進了亂葬崗。
周圍是無數圍觀的百姓和肅穆的百官、披甲的兵士。
他一步步走到了江璠的小小墳包前,竟然一撩袍擺,在臟污的地上跪了下來,行了一個大禮。
百官驚駭,紛紛跪下。
“定國公滿門英烈,苦守邊疆數十年,奠定大業根基,使蠻夷不敢來犯,傲骨錚錚護一方安寧,灑盡熱血保家國平安,然。”宣闌聲音很沉:“先帝因一己私欲,不容忠良,致使江氏遭戮,江氏背負謀逆之罪名十二年,這十二年來,千萬英靈不得安息,朕深感愧疚。”
“今,宣闌替父請罪,請亡魂在九泉之下,安息。”宣闌重重一個頭磕下去,卻仿佛磕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帝王在此刻,放棄的不僅僅是天子不可冒犯的尊嚴,還有少年的傲骨。
史書一筆,他必定是后世無數人的談資。
或是笑柄。
但這個頭,他還是就這麼磕下去了。
宣闌此時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想,你們的恨,你們的冤,你們的屈,你們的血淚,都入我夢。
我一人背負,還他安寧太平。
哪怕永墮無間,我也甘愿。
禁衛軍挖開一座座小墳包,尸骨埋得淺,只用破舊的草席卷著,白森森的骨頭露在天光中,就像是十一年前那個初夏,江氏沁入了刑場地縫里的鮮血。
宣闌親自將骨頭捧出來,放進了烏木棺材里。
他沒有想過再與英明神武的江大帥相見,會是他捧著江璠的骨頭。
這把骨頭如此的重,是真正君子的骨。
“秦桑。”宣闌說:“給你外祖父磕頭。”
小少年鄭重的三個頭磕在地上,臉上已然全是淚痕。
他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不久,就這樣措不及防的跟枏凮至親見面了。
宣闌親自將棺蓋推上,十一年過去,江璠終于有了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