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盡棠……”秦胥咬牙:“你是不是瘋了!?”
江盡棠沒說話。
秦胥深吸了一口氣:“你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的身份,好不容易重新登科入仕, 何必要走這樣一條路, 做以色侍君的臠寵?!”
秦胥話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言辭太重, 他抿了抿唇, 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
江盡棠并不放在心上, 淡聲說:“我知道將軍好意。”
他的眸光落在那些少年人身上,輕聲說:“十來年前, 我也這般意氣風發, 雖未曾鮮衣怒馬過斜橋, 滿樓紅袖招,但也心懷天下,志在蒼生。”
秦胥想起年節時,他問過江盡棠定國公幼子的事,當時江盡棠說,可惜了。
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沉痛,悲傷,怨恨,亦或者是……絕望?
秦胥無法想象。
“這麼多年歲月流逝,如今心境大有不同。”江盡棠彎唇笑了笑:“奸臣也好,臠寵也罷……都不要緊。”
“史書如何寫我,我不在意,我的人生太短了,很多人都希望我為自己而活。”江盡棠說到這里,眼睫一顫:“那又何必為世俗所累。”
秦胥死死地握住了案幾一角,低聲問:“那你……心悅他麼?”
江盡棠說:“我心悅他。”
秦胥閉了閉眼睛,而后笑了:“……我從前一直不懂你圖什麼。”
他湊近了江盡棠幾分,一字一句說:“你好像是為了黎庶萬民,又好像是只為了皇帝一人。”
江盡棠提起茶壺,道:“分得太清楚了就沒意思了。”
秦胥僵直坐著,良久沒說話。
一場馬球賽結束,少年們紛紛過來跟秦胥見禮,江盡棠一個都不認識,就沒有出去,靠在邊上漫無目的的看著連天的草場。
少年們少不得要好奇帷帳里的人是誰,能讓秦大將軍親自接待。畢竟秦胥勤王救駕,圣眷正濃,是京城里頭一號的權貴了。
秦胥只是隨口敷衍兩句,打發了少年郎們,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場馬球賽只是請江盡棠出宮的借口罷了。
“我忽然想起一樁軼事。”秦胥道:“說風汝覃留了個心眼兒,把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風潛送去了荊州,還派了自己最看重的謀士一路護送,結果這位風公子,不僅沒有去荊州,反而折回了京城。”
江盡棠抬頭:“他回來了?”
“這孩子倒是頗有些情義。”秦胥道:“他不愿意一個人茍活,自己去京兆府尹認了罪,要同風家人共存亡。”
江盡棠笑了一聲:“我似乎見過他一次,和風汝覃倒并不怎麼像。”
“是不像。”秦胥靠在柱子邊上,垂著眼睛說:“還有那位文曲星下凡的陳玄靈,若不是陳家出了事,今年科舉頭三甲必有他的名姓。”
頓了一下,秦胥忽然說:“我總是能在這兩人身上看見你的影子。”
風潛的意氣,陳玄靈的隱忍,無一不像是江盡棠這個人。
江盡棠沒回話。
秦胥還要再說什麼,忽然下人匆匆進來,道:“將軍,宮里來人了。”
秦胥看了江盡棠一眼,道:“這還不到兩個時辰,陛下還真是盯得緊。”
江盡棠站起身,行了個禮,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白衣廣袖,高潔出塵,眉擁遠山,眸似星海。
秦胥忽然又覺得,自己方才那話,說錯了。
不管是風潛還是陳玄靈,都不像江盡棠。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江盡棠這般的人物了。
江盡棠與他擦肩之時,秦胥忽然說:“其實你一直很清楚吧。”
江盡棠頓住腳步:“什麼?”
秦胥自嘲的笑了笑,雙眸卻一直盯著江盡棠的的眼睛:“我對你的情意,你一直很清楚,是不是?”
下人聽見這話,嚇得猛地跪在了地上。
江盡棠卻緩緩彎起了眼睛:“棠不配將軍深情,多謝將軍錯愛。”
他微微一頷首:“望將軍早日覓得良人。”
將近七月的天熱了起來,到處都是夏蟬的鳴叫,路邊的野花也開的絢爛無比,江盡棠身上冷淡的棠香在空中淡淡散開,像是在誰的心尖上驀地潑下一桶冰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胥才施了一禮:“我過兩日就要回邊疆了,此一去或許三五年不得相見,從此山水迢迢,望江大人珍重。”
“多謝。”
江盡棠轉身隨著侍者往馬場外走,秦胥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好像一直是這樣。
他總在看著江盡棠的背影。
秦胥自嘲的笑了笑。
他金戈多年,早就已經鐵石心腸,此刻倒是久違的,有些難過起來。
……
江盡棠出了馬場,內侍為他掀開了車簾,一只手伸出手,直接把江盡棠拉了上去,江盡棠有些無奈:“你怎麼出來了?”
宣闌抱著他:“想你了。”
“……我們早晨還一起用的早食。”江盡棠推開他一點:“別抱著我,熱。”
宣闌道:“不熱,我讓他們放了冰盆。”
江盡棠:“宣闌,你對自己的體溫沒數?跟個火爐子似的還成天喜歡抱著人……遲早被你燙死。”
宣闌有點委屈:“這是天生的,我也沒有辦法。”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就是不松開。
江盡棠干脆放棄了,靠在他肩膀上看窗外風景。
宣闌問:“今天馬球賽好看麼?”
“還成。”江盡棠沒什麼意趣的說:“少年人倒是朝氣蓬勃,只是權貴世家出來,個個養的嬌貴,打球打的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