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直到沈靳之再次詢問,程沐則才明白,他是在征得自己的同意。
他怔怔地點頭。
陽光從窗口規整地打下,在教室里形成幾個立體的光塊。
沈靳之沿著過道向前,穿過光塊,明亮的光線卻好像滯留在他身上,糾纏在他的步伐間。
教室內視線的焦點隨之轉移。
“那誰啊?”
“不是學生吧。”
“好像有點眼熟。”
“我去,那不會是沈老師吧……”
“商學院的沈老師?”
“媽呀,就是沈老師吧,沒戴眼鏡我差點沒認出來。”
沈靳之對旁聽的老師點頭示意后,走到了講臺旁,接過程沐則手里的相機,看向提出質疑的男同學。
“程老師前段時間搬家傷了手,到現在都還沒好。我認為一個好的攝影師不應該在狀態不佳的時候進行創作,這對于被攝對象和作品本身,都是一種不尊重。”
沒有了鏡片的遮擋,沈靳之銳利的目光切割而下,神色中的不悅也一覽無余。
程沐則愣怔地聽著沈靳之的胡編亂造,驚嘆于他的詭辯能力。
之前還張牙舞爪的男生登時丟了氣焰,頓時啞口無言。
沈靳之繼續說:“程老師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教過我點有關攝影的理論知識,正好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做一次實踐指導。”
聽到這,程沐則總算聽明白了沈靳之自稱為“半吊子學生”是個什麼邏輯。
程沐則跟上思路。
在他的指導下,沈靳之順利完成了以挑事的同學為主體的攝影作品。
照片被投在投影布上。
程沐則看了眼腕表道:“距離課程結束還有五分鐘,我會以從前的拍攝作品為例,簡單向大家講講這張照片存在的不足之處。
”
當程沐則的人像攝影作品出現在屏幕上時,之前頗有微詞的學生們全都閉了嘴。
最后一點分析完時,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那麼大家下次見。”
程沐則收好手邊的東西,和旁聽的老師打了個招呼,旋即離開。
沈靳之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走出了教室,正在門口等著他。
沈靳之眸色沉沉,不說話的時候帶給人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他看著沈靳之,不知道說什麼好。
“走吧。”
兩人視線相接,沈靳之向他使了個眼色,程沐則跟了上去。
熙攘的人群不斷擠壓著兩人間的距離,掌背意外相碰,帶起奇妙的觸覺。
程沐則收回手,心里有無數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等到他們脫離了人群,程沐則才開口寒暄道:“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嗯。”沈靳之道,“一個小項目,已經結題了。”
“你怎麼會在我那個教室啊?”
“就是聽說你開課了,來驗收我的教學成果。”
“這樣啊。”程沐則訥訥道。
話題就此斷掉,兩人依舊踩在甬路上的石磚上一路前行。
經年累月的踩踏給石磚留下歲月的縫隙,每一步都回響著時光。
那些細小的聲響終于幫助程沐則醞釀好了情緒,他低聲道:“剛剛……謝謝你幫我解圍。”
沈靳之沒有很快回復,他拿出一只揣在褲兜里的手,偏過視線問道:“雖然欠妥當,但我能多問一句嗎?”
從開口提起那件事起,程沐則就知道沈靳之會產生好奇。他釋然道:“你是不是看出來了,我根本不敢拍人像。”
沈靳之沉默,眉心擰成結。
程沐則繼續道:“我其實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
“為什麼?”沈靳之發問,“你以前明明還拍得很好。”
程沐則一愣,他怎麼知道以前?
片刻后,他才反應過來沈靳之說的應該是課堂最末他展示的那幾張照片。
他放松地笑了笑:“沈老師好像還蠻了解攝影的,拍照的時候也是。你拍出的那張照片,水平至少比當時在座的七成以上的學生要好,是以前系統學過嗎?”
“不算吧。”沈靳之提了一口氣,“我喜歡一個人很多年,他是攝影師,所以我對這方面了解很多。”
聊天提到感情這一塊,在程沐則這兒就算徹底聊死了。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接,最后只毫無意義地長“啊”了一聲。
這時,沈靳之又說:“你還沒說完。”
“啊?”程沐則不解,沒明白沈靳之在說什麼。
沈靳之補充道:“你為什麼不能拍了?”
意識到沈靳之是在問這個問題,程沐則壓了壓嘴角。
又走了幾步,他才如實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或許就能改變現狀了。”
空氣里沒有一絲風,言語中的苦悶和陰郁留滯在空中,帶來強烈的窒悶感。
程沐則下意識摸兜,卻發現糖塊不知什麼時候又沒了。
“要這個?”
說著,沈靳之遞過來一顆糖。
彩色的糖紙絢麗,沖散著程沐則心底的灰暗,他接過糖塊。
“收了我的糖,就得解決我今天的晚飯。”
程沐則抬眸,剝糖紙的動作一頓。
沈靳之垂眸看向停在他兩指間的糖塊,半調侃式地說道:“接都接了,現在反悔退糖,我是不會同意的。”
“不不不。”程沐則連連否認,“我們請你吃飯是應該的,我現在就通知方爍早點結束工作。
”
“等——”
沈靳之的話還沒說完,程沐則的電話已經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