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沐則著急地跑過去。
混亂的中心,一位中年醫生拍著少年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少年咬著牙,憤憤地加著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退步的意思。
程沐則帶著秦逸沖進人群,走向少年。
“同學,你先松手,有事慢慢說。”
少年睨視了程沐則一眼,手上的力道猝而緩和:“則哥哥?”
程沐則一怔,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他了。
他沒有立刻認出少年是誰,但大致也有個方向了,他緩聲道:“這里是醫院,別給醫生添麻煩,先松手。”
少年松了手,秦逸的舍友總算透了一口氣。
無緣無故被人揪了領子,舍友十分不滿,伸手就要找人理論。
“都停手。”
程沐則抬聲訓斥,場面總算平穩下來。
他緩步走向勸架的醫生,抱歉地半鞠一躬:“不好意思醫生,這邊的事我來處理,我向您保證,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醫生點點頭。
程沐則這才發覺,這醫生就是之前在一層差點被箱子撞到的那位。
這時,其他醫生疾步跑過來,站在了中年醫生的身后:“沈——”
醫生揚手打斷那人的話音:“沒事,不用了,繼續查房。”
說完,他點頭示意程沐則,徑直走進另一間病房。
他轉過身,掃視了一圈身后這群不省心的人:“都先進去。”
病房里沒有凳子,幾人就這麼傻愣愣地站在病床周圍。
少年靠近床頭,對躺在病床上的人說道:“有我在,他們欺負不了你。”
床上的人不敢說話,繼續一動不動地縮在被子里。
“嘿……”險些挨打的室友不滿地倒吸了一口氣,“說什麼呢你?”
少年忽略他的話,移動視線到程沐則身上:“則哥哥,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讓他們和我朋友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
居然給人臺階也拽里拽氣的。
“我們憑什麼——”
秦逸舍友的話才說了一半,秦逸卻對病床上的人誠摯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昨晚害你意外受傷是我的問題。但他們幾個在外面笑是因為我喝高了出糗,沒有一點笑話你的意思,如果冒犯了你,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秦逸直起身,看向少年:“真的很抱歉,我們沒有惡意。”
另外三個舍友面面相覷,終于明白了對方生氣的原因,紛紛道歉。
原本乖戾的少年聽了他們的解釋,脾氣立刻軟了下來,他擺擺手:“行了行了,不是故意的就行。”
半晌,他才舔了舔嘴唇,瞄了眼剛才被他按在墻上的人道:“對不起啊,我以為你們害我朋友受傷還笑話他,就沖動了。”
少年人的喜怒總在一瞬間,之前的低氣壓驟而退散,轉成一片祥和。
秦逸和他的舍友靠近病床,和床上的學弟開起了玩笑。
少年走向程沐則,注視著他:“你不記得我了?”
程沐則沉默,一時認不出他是當年孤兒院那些孩子中的哪一個。
“我是小尋,現在叫時尋。”
年少時,程沐則總會背著家里去孤兒院做義工,那時候他認識了許多孩子,都親昵地叫他“則哥哥”。
印象里,小尋應該是那個最孤僻最膽小的孩子。
可——
時尋低眉錯開他的視線,吸了吸鼻子:“既然遇見了,晚上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程沐則揚起嘴角,一個“好”字才剛到嘴邊便隨之夭折。
他低頭看了眼手表。
等公交不知道要多長時間,要是來不及給沈靳之送教工卡,罪過可就大了。
他拍了拍時尋的肩膀:“今天就不了,晚上我先給你們訂外賣,我出去辦件事,去去就回。”
臨走前,他囑咐了秦逸幾句,才離開醫院。
路過醫院門口的藥店,他匆匆買了份消毒棉簽,趕去了公交站。
電子公交站牌上,112路的到站標識總算由8變到了1,他著急地上了車。
窗外的街景向身后倒退,在空間上拉近著他與沈靳之的距離。
程沐則實在沒想好該怎麼解決和沈靳之的事情,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送完卡就跑。
反正這種不得體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沈靳之面前做了,一回生兩回熟就是了。
程沐則拿出沈靳之的教工卡攥在手心,時刻準備下車。
似乎是有車占用公交車專行道,司機猛地踩了腳剎車。
程沐則猝不及防地前傾,手里的教工卡因用力過猛而打滑,掉在了車廂的地面上。
他忙彎身去撿。
看著教工卡上那張照片,程沐則忽然有點移不開眼。
卡面上印著的照片應該是幾年前的,沈靳之沒戴眼鏡,眉眼比現在凌厲得多,隱約透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
盯著那張照片,程沐則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就像是,他曾親眼見過那個時期的沈靳之一般。
“津松大學站到了,下車請帶好隨身物品,注意安全。”
漫長的怔神后,公交車播放到站的廣播喚醒了程沐則凝滯的思緒。
他穿過人群下車,總算沒坐過站。
津松大學的門口人來人往,卻唯獨不見沈靳之。
他正準備打電話過去,一輛車停在了他面前。
沈靳之緩慢落下車窗,看向呆怔的程沐則。
這張臉真的和照片里帶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他怎麼會覺得自己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