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就在想,要是有個人能提醒他就好了。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愿望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實現,還是和這麼出乎意料的人。
他怔神的片刻,沈靳之脫下了另一只鞋,放在他腳邊。
“先踩著。”
程沐則縮回腳掌,腳腕卻意外圈上一層溫熱:“你的拒絕只會徒增我赤腳接觸地面的時間。”
聞言,程沐則憋回了到嘴邊的話。
沒等一會兒,沈靳之就回來了。程沐則動作麻利地換上拖鞋,歸還了暫踩在腳下的那雙。
沈靳之掃了眼他身后:“都夢游到我書房了?”
程沐則搖頭否認,他走到沈靳之桌前,拿起桌面上的相框對沈靳之道:“你怎麼會有這個?”
沈靳之微揚眉尾:“嗯……這是一個我很喜歡的攝影作品,攝影者是一位優秀的國內青年攝影師,叫Z-air。”
在沈靳之嘴里聽到這個名字,程沐則有些不適應。
“我一直很喜歡他的作品,也收藏了很多。”沈靳之伸手指向書架,“還有那幾排,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沈靳之話音一頓,轉而問程沐則道:“以攝影師的專業角度來看,你覺得這些作品怎麼樣?”
“……”
他不用Z-air這個名字也有三年了,或許是他一直在搞風光攝影,這種被別人指名點評自己過往作品的事還是第一次出現。
比起尷尬,這種與設想完全不同的情況更讓程沐則大腦空蕩。
他局促地舔了舔嘴唇,一言不發。
沈靳之沒有強迫他回答,只是接過相框。
“不過,這些作品大多是三四年之前的。自三年前停拍后,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宛若人間蒸發。
”沈靳之摩挲著相框,聲音里透著遺憾,“而這個,是他近幾年留下的最后一個公開作品了。”
盯著那張照片,一片濃重的陰云罩住了程沐則的心。
當年他拍這張照片時,可從來沒想過它有可能是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后一張人像作品。
“我一直在等他。”
程沐則猛地抬頭。
沈靳之克制地咽了咽喉結,補充道:“在等他的下一個作品。我知道,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希望,即便他無奈地暫時收斂雙翅,也總有一天能重新翱翔。”
沈靳之的言語擲地有聲,在程沐則的心湖投下一塊重石,激起的漣漪自內向外擴散,震蕩著他的靈魂。
“所以我會看到那天的,對吧,阿夏?”
程沐則微怔,沒明白沈靳之的言外之意。
沈靳之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意思:“我是說,我在等你的下一個作品。”
理解力后滯地攀附而上,程沐則有些晃神:“你怎麼知道我是——”
沈靳之輕笑一聲,從離他最近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相框。
看著熟悉的相框,程沐則想起了他和萬衛鐸初見的那一面。
他依稀記得,萬衛鐸說自己有個朋友很喜歡他,滿屋子都是他的攝影作品,所以他當時就送了一份未公開的作品給萬衛鐸做見面禮。
……萬衛鐸是真的只有沈靳之一個朋友吧?出租房子的朋友是沈靳之,喜歡Z-air的朋友竟然還是沈靳之。
這就難怪當時他明明與沈靳之只是萍水相逢,對方卻總在有意無意地幫他,原來是萬衛鐸一早就向沈靳之透露了自己的另一層身份。
說到這,沈靳之生硬地轉開話題:“不管理想多美好,追求理想的人總是要睡覺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很晚了,你該睡了。”
就這樣,程沐則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臥室門口。
拉開臥室門前,程沐則喚了沈靳之一聲。
“學長。”
寂靜的客廳里,程沐則的聲音清晰到無法忽視。
沈靳之手上的動作一頓。
“我們認識嗎?”程沐則問,“在我替秦逸代課以前。”
“當然認識。”
那一刻,程沐則整個人像是扎緊的口袋,瞬間繃緊。
沈靳之自然地轉過頭:“我們肯定上輩子就認識了。”
沒有眼鏡的遮擋,沈靳之眼神中的光亮都分毫不差地落入程沐則眼中,他卻依然看不清對方的思緒。
第二天醒來時,沈靳之已經不在家了。
程沐則有了充足的時間和空間,卻沒了凌晨那種不過大腦的沖動勁。
書房本就是私人空間,更別說里面還放著沈靳之的項目資料。
猶豫了好一陣,他還是沒打開那扇門。
次臥的衣柜里,大半的行李都打包好了,程沐則卻丟失了離開的打算。
按照沈靳之的說辭,他是因為喜歡Z-air的作品,才在得知了自己的另一層身份后上心。
行為邏輯是很合理,但程沐則總覺得,沈靳之還是有事瞞著他。
傍晚,他準備了一大桌菜,希望能借助美食在沈靳之嘴里問出點東西。
下班時分,程沐則殷勤地在客廳迎接沈靳之。
沈靳之換好鞋走進屋子,看見了一桌佳肴。單看賣相的話,還真的很像是那麼回事。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問程沐則道:“你做的?”
程沐則點點頭:“之前不是買了不少東西嗎?我就干脆多做了點,順便為我最近干的蠢事向你賠罪。”
雖然知道沒這麼簡單,沈靳之還是附和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