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原本擺在一起的兩只小熊少了一只,剩下的那只正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他。
那是沈靳之的東西,沈靳之還說過兩個玩具熊很像他們倆。
他不能拿回去。
程沐則關了燈,客廳陷入濃重的夜色里。
一分鐘后,沙發上的小熊移換位置,被帶進一個溫暖的房間。
玩具熊而已,它有什麼錯要在客廳里吹冷風呢?
·
為了躲避人潮,程沐則早早到了津大。
“后花園”里的人工噴泉處于休停狀態,噴水口周圍干燥的臺階昭示著它許久沒開過的事實。
程沐則坐在臺階的上端,怔怔地看著階梯下干涸的水池。
第二節 的下課鈴渺遠地響起,零星有學生從他身后路過,但那些聲響總像是圍在玻璃罩之外,顯得不甚清晰。
直到,沈靳之的聲音穿透了無形的玻璃罩。
沈靳之停在他的不遠處,和某個老師攀談著。
也許是趕著上課,周圍已經沒有學生了。
學校給植物澆灌的水車邊行進邊作業,正向沈靳之的方向靠近。
客套的寒暄很快結束,沈靳之快步向程沐則走去。
水車繼續向前,澆到了沈靳之前方的那片灌木叢處。
沈靳之不得已后退避讓。
澆花的水管向上揚起弧度,細密的水花于空中散開,在兩人間蔓起一片水霧。
程沐則想起了上次他在這里出神的那個上午,那時,他恍惚看見噴泉后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翻書的人。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那一閃而過的虛影,真的很像沈靳之。
水車很快開過,沈靳之走過來,向程沐則伸手道:“走吧,帶你了解我的過去。
”
程沐則的思緒還沉浸在自己遲鈍的發現里,下意識伸出手搭上了沈靳之的掌心。
等他意識到后,兩人已經手牽著手走出去十幾米了。
顯然,他抽不回手了。
他們并行至附近的禮堂。
禮堂里,正前方的舞臺上拉著一條橫幅,應該是上次活動后留下的。
沈靳之松開程沐則的手,向舞臺右側的講臺看過去:“上學那陣,我幾乎每年都要站在這幾次,以至于我剛入職那年,作為新晉教師站在這里發言的時候,可以說是毫無新鮮感。
“那天,臺下掌聲雷動,他們臉上掛著比我還夸張的笑容。下臺后,忽然有一個人問我,我為什麼要做老師。”
聽到這,程沐則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表現出了異常的興趣,他側身看向沈靳之:“你怎麼回答的?”
沈靳之嘴角一勾,低淺的笑聲聽著更像是自嘲:“說實話,他問住我了。從研習課業到步入職場,我走的每一步都在沿著既定的軌道向前,沒有分毫差錯。我知道我的目標和終點,卻不知道自己到達目的地的意義。”
程沐則沒說話,他總感覺沈靳之好像在剖開完美的外表,故意暴露出瑕疵給他看。
沈靳之淡笑道:“是不是有些意外,曾經的我居然這麼盲目。”
但程沐則并不認同他的說法:“變成更好的自己本身就是一種意義。”
沈靳之抬起眼,灰暗的眼底因為這句話點起了幽亮的光芒。
“能準確又具象地知道自己堅持的意義,本身就是一件需要運氣的事。
“大多數人都在迷茫,剩下的那部分還有很多在試錯調整,只有少數人能擁有這份幸運,總不能草率地說不夠幸運的人都是盲目吧?”
程沐則話音微頓:“不過,你說‘曾經’,是你找到它了嗎?
沈靳之掃過身邊整齊排開的椅子,笑道:“幫更多人找到這種得之不易的幸運,不就是我的意義嗎?”
程沐則歪歪頭:“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回想沈靳之剛才的話,他有些好奇:“學長,站在那兒作為代表發言是什麼感覺啊?”
沈靳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移動目光到臺上:“你或許可以上去試試。”
聽沈靳之這麼說,程沐則的內心蠢蠢欲動。但想歸想,如果真上去,貌似還挺傻的。
沈靳之勸說著:“以前有個人和我說,攝影師需要體會百味人生,才能記錄人生百態,你真不想試試?”
這句話為程沐則的幼稚給予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毫無心理負擔地從舞臺旁的小樓梯走上去,直奔講臺。
上大學的那些年,程沐則總是憧憬自己有一天能代表藝術學院上臺分享講說。
但攝影只是他的輔修專業,即便做的再好他都不會有這個機會。
帶著那份遺憾,程沐則按捺著喜上眉梢的興奮,雙手撐在講臺上向下張望。
會場的大門敞開著,整齊的光塊從高高的門頂向下切割。
沈靳之向前走動著。
光線里融進細膩的塵埃,飄然飛舞,隱匿在光中的人影手捧鮮花,向舞臺靠近。
那一瞬,程沐則的心臟皺縮著疼痛。
他沿著樓梯跑下去,向那個靠近的身影迎了過去。
鮮花的芳香入鼻,摻雜著相逢的欣喜。
“阿夏,畢業快樂。”
程沐則抬起雙手想要接住那捧鮮花,虛幻的光影突然清晰起來。
“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