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的除夕夜,萬家團圓相聚。
也就萬衛鐸和沈靳之這樣的倒霉蛋會在臨近跨年時還游蕩在外。
機場內轉播著春節聯歡晚會,在久違的國語氛圍里,萬衛鐸感受到了溫暖的熟悉感。
開啟位置共享時沈靳之距離機場就只有半個小時車程了,可萬衛鐸在機場堪堪等了四十分鐘,沈靳之居然還沒到。
萬衛鐸打開共享界面,盯了足足兩分鐘,才發現這家伙竟然停在了半路。
他嘗試通過各種方式聯系沈靳之,對方卻了無音訊,除了一個靜止的定位,什麼都沒留下。
沈靳之絕不會無緣無故玩失蹤。
萬衛鐸焦急地跑出機場,多付了幾倍車費才打車到沈靳之所在的位置。
大雪漫天,雪花結塊地砸下,遮蔽了月色。
但即便如此,沈靳之還是很好找。
因為沒有第二個人會在這時候站在路燈下一動不動地望著馬路對面了。
萬衛鐸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大雪在他的肩膀上壘砌著脆弱的城堡,毫不擔心功歸一簣。
他靠近沈靳之,掃掉對方肩膀上的雪,又叫了好幾聲,人才終于有了反應。
“還知道動啊?我還以為你死在這了。”
緊張的心情還沒褪去,萬衛鐸還不忘犀利地嘲諷。
沈靳之難得沒回懟,可連一個多余的呼吸都沒回饋給他。
萬衛鐸分外難受。
他不知道沈靳之怎麼了,看樣子,這人也不打算說。
街上的無人便利店還在營業中。
他扯著沈靳之走了進去。
沈靳之肢體僵硬,明顯是凍僵了。
一進店面,沈靳之就一言不發地走向酒水區,毫無節制地抓了十幾瓶酒裝進購物籃。
萬衛鐸目瞪口呆地看著,沒敢多問也沒敢阻止。
便利店單薄的桌面無力地撐著沉重的酒瓶。
沈靳之一瓶接一瓶地灌,仿若沒有知覺。
全程,他都在看著窗外。
萬衛鐸分不清他在看大雪還是雪中的煙花。
萬衛鐸知道沈靳之酒量很好,也從來沒聽說過他喝醉過。
但那天,沈靳之喝得酩酊大醉。
萬衛鐸勸不動,只能少陪點。
幾朵碎裂的霜花孤寂地爬上窗角,艱難地向上延伸。
窗外再度亮起煙花,絢麗的色彩打在兩人身上,卻無法給褪色的沈靳之染上一絲色彩。
驀地,沈靳之摸上自己的手腕。
他扒開袖口,瘋狂地找尋著。
扒完左邊扒右邊,如此循環往復。
指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殷紅的傷痕,像是撕裂的口子。
接著,沈靳之毫無征兆地半跪在地上,繼續摸索。
他反常的舉動引起了萬衛鐸的注意。
萬衛鐸半蹲下身子詢問道:“你在找東西?”
沈靳之不說話,固執地在瓷磚上搜尋,像是和自己較勁。
萬衛鐸靠過去,又沉聲問了一遍:“你丟了什麼?我幫你一起找。”
半晌,沈靳之緊咬的牙關里才蹦出兩個字:“袖扣。”
萬衛鐸抬眼,這才看見沈靳之掀亂的兩只袖口上,一邊有袖扣,另一邊卻空著。
沈靳之竟然會耍酒瘋。
萬衛鐸拉開袖口,取下自己腕間的袖扣,試圖哄騙喝得爛醉的人:“別找了,在這呢。”
沈靳之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竄到萬衛鐸身邊。
他迫切地抓起對方手里的袖扣,眼里很快劃過一抹神志清明的悲傷。
袖扣重重地落回萬衛鐸手里,沈靳之篤定地說著:“不是它。
”
說完,他重回原來的位置。
清醒得不像是喝醉了。
便利店未關緊的玻璃門漏出風聲,沈靳之順著聲音望過去,看見了皚皚白雪。
“一定丟在外面了。”
沈靳之一把推開玻璃門。
寒風倒灌,瞬間消解了空調溫存的熱意。
萬衛鐸大驚,忙跟了出去。
大雪覆蓋街道,沈靳之向自己曾經佇立良久的位置奔去,留下兩道無限拖長的并行線。
沈靳之絆了一下,被迫跪在雪地上。
可他并不在乎,直接伸出手在冰冷的大雪里摸索。
雪花在他的掌間融化,毫不留情地將冬日的寒冷傳遞給他。
大片的積雪在他大幅度的動作下揚散到別處,殘酷地壓陷著周圍完整的潔白。
萬衛鐸曾多次在各種重要的參考文獻里見過他這位老朋友的姓名,也曾在轉播里看見他在眾多頒獎儀式上發光發亮的模樣。
他優秀堅韌,從不以情緒示人。
可就是這樣的人,突然發了瘋。
沈靳之扒地的指尖越來越紅,萬衛鐸分不清那些是不是血痕。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沖過去攔住沈靳之。
“東西丟了我給你買,要多少都行。天這麼冷,能不能先跟我回去?”
沈靳之抬起他滿布血塊的雙眼。
雪花刮進他的眼眶,在淚光中消解一空。
他魔怔地重復著。
“我的袖扣丟了。”
雪水打濕他顫抖的肩膀,也熄滅了希望。
“我怎麼能丟了呢?”
“丟了。”
“再也不會有了。”
沈靳之收緊手掌。
雪花在他手里聚集,壓抑地擁擠在一起。
“我再也,不會有了。”
一滴溫熱自上而下地墜落,穿過厚厚的雪層,徒留下一個空洞的黑點。
第55章 他的袖扣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