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畢業典禮正在進行中,永長傳媒大學的禮堂熱鬧非凡。
所有畢業生都整齊地穿著碩士服,匯聚成一片藏藍色的海洋。
程沐則坐在人群里,指尖在碩士帽上來回輕撫。
帽穗在帽面上延伸鋪展,絲網般罩住了程沐則的心臟。
一旁的手機里,來自父親的短信還亮著:「畢業之后馬上回北池,不要耽擱時間。」
程沐則困惱著,雙眼逐漸失焦。
他想起了母親去世的那個晚上。
那晚,久病在榻的母親化了一個精致的淡妝,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彌留之際的虛弱。
她倚靠在床頭,身后墊著卷起的被褥。
她溫聲道:“阿夏,母親知道你有很多自己的想法。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我離開后,母親都永遠支持你,我們阿夏應該自由,也必須自由。”
插在床頭花瓶里的玫瑰幾近開到盡頭,散亂的花瓣無力地聚集在一處,塑造著最后的完整。
程沐則咬住下嘴唇,努力遏制自己發出聲音,唯有止不住顫抖的肩膀出賣著他的情緒。
母親繼續說:“你父親脾氣不好,人也很固執,但血緣是種很奇怪的事物,幾乎無法脫離。母親相信他是愛你的,以后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多包容他一些,和他好好的,行嗎?”
程沐則抬起眼,注視著母親那雙只剩下一絲光亮的眸子。
“我……”
母親捏了捏他的指尖,病癥侵蝕過的眼角微顫:“母親知道你想說的話,但除他之外,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托付我最心愛的阿夏了。”
程沐則沉默下來。
他久久地注視著母親,還是“嗯”了一聲。
那音調雖然寡淡,卻也是肯定。
床頭枯萎的玫瑰終于散開,腐爛的花瓣落在床頭柜上,安靜地沉眠。
“沐則。”旁邊的同學拍了拍他,“快到我們了,準備上臺了。”
“好。”
畢業典禮匆匆而逝,算是個毫無特別的結束。
程沐則緩緩摘下帽子,在一片碩士服里看見了唯一著裝不同的沈靳之。
看見沈靳之身形的一剎那,程沐則的心口像是照亮了一塊,瞬間變得暖洋洋的。
程沐則等人走得少了些,才向沈靳之走過去。
沈靳之手里捧著一束鮮花,明艷的花枝正迎著陽光盛燦地綻放著。
“阿夏,畢業快樂。”
程沐則接過花束,從心底散開一抹笑意:“謝謝學長。”
他和沈靳之并肩走出禮堂,沿著河堤漫無目的地前行。
人群在他們身后漸漸散去,周圍的鳥鳴聲和流水聲也愈發清晰。
沈靳之剝開糖紙,送了一顆到程沐則嘴邊。
程沐則自然地咬過糖塊,嘴唇無意間擦過沈靳之的指尖。
忽然,沈靳之停了下來。
程沐則轉過身,跟著他停下了腳步。
沈靳之推了推眼鏡,微微欠身道:“我有個秘密,你想聽嗎?”
“秘密?”程沐則開玩笑道,“沈老師的秘密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沈靳之并指彈了一下程沐則的額頭,嗤笑道:“你是小財迷嗎?這也能賣?”
程沐則嘿嘿一笑:“我看上了一款鏡頭,還差一點錢,就等知道了你的秘密好賣給有心人拿來周轉呢。”
沈靳之無奈地搖頭道:“行,那等你聽完,要是覺得這個秘密可以賣,我不攔著。”
原本賣消息也只是句玩笑話,可聽沈靳之這麼說,程沐則頓時對這個秘密產生了濃厚的興致:“什麼事這麼有趣?”
沈靳之抬起指尖,撥了撥他額間的碎發。
“阿夏,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柔聲地說著:“你說你想用攝影記錄一切時光,而我,想用時光記錄一切你。”
“……”
程沐則笑容一僵,一種完全沒思考過的可能強行扎進了他的腦海中。
他后退一步,手上的力道霍然消失。
鮮艷的花束跌落在地,支零的花瓣散開,躺在腳印雜亂的地面上。
程沐則雙手胡亂地抓在褲腿上,拉起一道道猙獰的褶皺。
他混亂地呼吸著,腦子打結般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言語磕絆:“對,對不起。”
那句抱歉不知道是為了掉落在地的鮮花,還是為了沈靳之本人。
程沐則神情閃爍,猝然收回視線。
“對不起!”
他快速跑開,沒入盛夏殘酷的日光中。
第58章 非他不可
醫院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重。
程沐則單手撐地,指尖剛好觸碰在散落的花瓣上。
那段記憶完整卻碎裂地展現著過往,程沐則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炙熱的陽光。
原來,他們竟從未在一起過。
而那些相處的記憶,也不過是朋友間的相互照拂。
程沐則突然生出了一種混淆感。
他現在對沈靳之的感情,到底是對記憶失而復得的歡喜,還是那種被叫做喜歡的情愫……
記憶涌入帶來的疼痛還在加深,身后又傳來了一句熟悉的呼喚。
“阿夏?”
是沈靳之的聲音。
但他應該在病房里。
程沐則猛地轉身,身穿病號服的沈靳之竟就站在他身后的不遠處。
他根本顧不上頭疼,驚慌地站起身跑到沈靳之身邊,扶住了他:“你不該在床上躺著嗎?怎麼起來了?”
“沒關系。”沈靳之緩聲道,“醫生說適當下床活動能防止腸道粘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