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
程沐則應聲:“我知道的。”
車子還是開動了,輪胎緊壓著地面,軋過馬路上細小的砂石,發出吱咯遠去的聲響。
程沐則的側影變成背影,又變成純黑的車體。
沈靳之的手機在振動。
他全然不顧,只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輛車,直到它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手機還在孜孜不倦地振動著,沈靳之隨手接起電話。
通話里,萬衛鐸的聲音急促。
“靳之,小程要出國的事你知不知道?他下午兩點的飛機,你現在開車去機場估計還能追上。”
“我知道。”沈靳之的聲音很淡,“他會回來。”
“不是。”萬衛鐸盡可能快速地解釋著,“小爍說程沐則的行程是臨時產生的,根本不在他原來的計劃里,你不覺得奇怪嗎?萬一……”
萬衛鐸的話沒說透,但沈靳之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沈靳之沒有解釋也沒有辯駁,只是又重復了一遍:“他會回來的。”
程沐則到達了機場。
他調出微信支付,問司機道:“師傅,多少錢?”
司機師傅敲了敲自己的手機屏幕:“你哥哥付過了。”
程沐則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這個“哥哥”是沈靳之。
司機繼續說:“你們兄弟感情可真不錯,你哥昨天訂了單之后和我確認了好多事,生怕你出點問題,家里有他這樣的哥哥真是有福氣。”
程沐則眉眼一低,攏好身上的背包:“不是。”
他莫名較真地解釋著:“不是家里的哥哥。”
程沐則拿好行李,前去安檢。
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前,程沐則最后獲取著來自手機里的信息。
沈靳之和他的對話還停留在幾天前。
他想和沈靳之說點什麼,打了幾句還是刪掉了。
不清不楚的話,不說也罷。
他打開朋友圈。
朋友圈里的同行們各自分享著自己的行程和作品,唯一一個沒有配圖的內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加了咨詢師那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發朋友圈。
發布時間是四十分鐘前。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于你的,如果它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它。」
“回到你身邊……”
程沐則低聲念著。
頭頂上方,暫停片刻的廣播重新播放。
“旅客們請注意,您乘坐的XX國際航班現在開始登機了,請您帶好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從7號登機口上飛機。”
程沐則核對好航班信息,排到了7號登機口前的隊尾。
時間一點點推進,飛機離地,壓強差擠壓的力道落在程沐則的耳膜上,引起持久的不適。
雖然現在還早,但下了飛機就該是凌晨了,程沐則決定睡一覺。
低氧的狀態幫助程沐則積攢下濃重的睡意,以至于他下飛機時都不甚清醒。
程沐則訂了一個民居,據說民居的主人是個華人,長期定居在這。
到達民居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了,但那間民居卻燈火通明。
明亮的燈光映在極具區域特色的紅瓦黃墻上,調和成一種特殊的色調。
如果不是其他住戶家都是熄燈的,程沐則大概會以為這是當地某個特殊節日的習俗。
他敲了敲院落的大門。
院子里傳來了一句中文的“請進”。
程沐則走進院子。
院子里高高低低地安著十幾盞燈,在園內的花叢里圈起一團團光暈。
男人坐在房前的臺階上,手里拿著一個苦褐色的酒瓶,明暗交替的光線在他身上劃下一道道溝壑,每一條陰影都訴諸著苦悶。
這應該就是房主本人了。
男人開口問道:“是你訂的住宿?”
程沐則點點頭。
房主又說:“每月的十四號夜里到次日凌晨我這里不允許熄燈,你有看到我的要求吧?”
程沐則微怔,說實話,他沒看見。
但現在距離天亮也沒多久了,開燈與否也沒多大影響,他便順著應下。
房主搖晃著起身:“那我現在帶你去你住的房間。”
程沐則提好行李,跟了上去。
房主搭話道:“你一個人跑這麼遠做什麼?”
“來攝影,我的職業是攝影師。”
房主回頭瞄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
“是嗎?”男人雙唇淺抿,“這里不算冷門取景地,你也不是第一個住到我這兒的攝影師,他們每個人到這時的情緒都不同,唯獨沒有像你這樣第一天就愁眉苦臉的。”
程沐則苦笑一聲。
終于,房主停在了一間房門前:“就是這里了。”
室內沒關燈,程沐則直接看到了屋內的結構。
簡單大方,足夠居住。
他剛提著行李進去,站在房門口的房主卻忽而對他說道:“這位陌生朋友,能陪我聊兩句嗎?”
這是個出乎意料的邀約,但男人的情緒正帶給他一種古怪的共鳴感,令他不想拒絕。
程沐則安置好行李,跟著他一起回到了前院。
群星璀璨,獨不見月。
兩人并排坐在臺階上仰視夜空,誰也沒說話。
良久,房主遞了瓶酒過去:“一起喝點嗎?”
程沐則搖頭:“不了,喝酒誤事。
”
他沒有再勸,繼而垂下眸子。
凌晨的風掃過兩人之間,帶來涼意。
男人出聲問道:“你有沒有,等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