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沐則云里霧里地聽著,突然抓到了事件的關鍵詞,猛地向沈靳之望過去。
四目相接。
程沐則想起了在酒吧里和沈靳之巧遇的那個晚上,想起那時樓道里的燈光,想起他身上的味道和無限逼近的氣息。
這樣回想起來,程沐則才發現自己竟忽略了那麼多沈靳之藏著愛意的時刻。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相同的事,沈靳之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
他抬手揉了揉程沐則的發絲,從旁邊入座。
桌上,助理還在為之前搞錯定位地址的事向沈靳之道歉。
程沐則聽來聽去,總算理順了這件事的邏輯,可搞出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禍首卻啞了火。
程沐則移動視線看向秦逸。
身旁,秦逸的身體繃直得像塊木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看著秦逸的模樣,程沐則總算為他推錯微信還不知悔改嘲笑自己的事情出了口氣。
但這也是一方面。
他一直想找機會幫秦逸擺脫異常懼怕老師這個心理障礙,現在有沈靳之在身邊,他正好可以借著沈靳之老師的身份幫秦逸走出來。
不過還是得循序漸進些。
他向沈靳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微坐遠一點。
沈靳之會意照做,秦逸窒息的狀態果然有所緩解。
秦逸中途幾次想尿遁離開,都被程沐則中途攔截。
吃完晚飯,天色完全暗下來,天上飄起了雨花,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晚飯終于散場,秦逸不顧尷尬地立刻去找萬衛鐸蹭車。
沈靳之帶著程沐則沿著酒店的遮雨臺前行。
風聲鼓噪,秋雨的寒氣順著雨水從四面八方涌來,沈靳之攏緊罩在程沐則身上的外套,避免他受涼。
雨越下越大,預約車總算是到了。
從門口到車上的那段距離,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雨。
風雨肆虐,豆大的雨滴拍在車窗上,在疾行的車身上粉身碎骨。
淋雨后第一份熱水澡是程沐則的。
他洗得很快,只想沈靳也快點休息。
云層的厚度宣泄著壓抑,程沐則心口發悶,早早地上了床。
他的眼睛才閉上,沒關緊的窗簾縫隙處突然穿過一道強光,緊接著便是大躁的雷聲。
程沐則周身一震,腦子里閃過一個明亮到虛焦的畫面。恐懼順著畫面鉆出,沿著他的感知神經傳遞到四肢百骸。
他雙手緊擰床單,僵直地坐起身,連指尖都如刺針芒。
“就待在家里,哪都別想去。”
“放著好好的女人你不喜歡,非要喜歡男人,腦子果然有問題,是遺傳了你那個沒用的親媽吧?”
“他天天這樣,肯定要去醫院。”
“目前看來狀態很不好,需要入院觀察制定進一步治療計劃。”
雜亂的言語像一鍋熱粥,滾燙地在程沐則腦海里翻滾,燙得他聽不清也看不清。
氣息混亂間,窗外再次拉下一道閃電。
程沐則從床上驚起。
他雙腳麻木地跑向沈靳之的房間,失禮地推門而入。
主臥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沈靳之的手正搭在衣扣上,像是也準備睡下。
程沐則抱著枕頭,指尖捏在雪白的枕套上,抓出猙獰的褶皺。
“怎麼了?”沈靳之放下手問。
程沐則向前挪動一小步,情緒越過理智的巔峰,不計后果地問道:“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嗎?”
沈靳之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喉結滾動了一圈。
另一道閃電劃下,光亮劈開房間,短暫地打在程沐則身上。
程沐則應激性地一縮,雖然在克制,卻依舊條件反射地縮動著身體。
沈靳之慌忙下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走到程沐則身邊。
他牽起程沐則的手,帶人躺到床上。
暖過的被子里盡是沈靳之的體溫,熱度緩沖著程沐則身上的緊繃,促使他放松下來。
沈靳之緊緊關好窗簾和臥室門,重新掀開被子。
程沐則的腦子里還是一團漿糊,之前那些一股腦沖進耳里的聲音現在也所剩無幾,只剩下“醫院”“治療”這樣的字眼。至于那些話是誰說的,他就更分辨不出來了。
身旁,沈靳之安靜地靠近過來。
沈靳之的氣息溫暖又柔和,緩緩包圍著程沐則,卻格外小心翼翼。
程沐則轉過身,拉開被褥堆疊的阻礙,鉆進了沈靳之懷里。
狹小的被窩里,溫暖相互傳遞,安撫著程沐則顫抖的身體。
窗外的閃電賣力地為雨夜加碼,大部分光線被窗簾遮擋,剩下的那部分落在沈靳之的后背,在程沐則周圍撐起一片安全的陰影。
程沐則閉上眼睛,又向被子里躲了躲,才漸漸靜下來。
沈靳之只是抱著他,沒有任何多余的行為。
他能感覺到程沐則的顫抖在一點點消弭,但他懸著的心卻始終放不下。
床頭柜上,沈靳之的手機屏幕亮起,醫生回復的信息在提示欄上跳動,最后重歸黑暗。
他等待良久,程沐則才終于睡著。
沈靳之惆悵地倒吸一口氣,鼻息里滿是程沐則的味道。
他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人,心口的壓抑愈發深重。
還是不可避免會記起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