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及時得到控制,只有少量煙塵進入了程先生的房間。”
沈靳之沒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躺在床上的程沐則。
看著他眉間的褶皺,沈靳之伸手探了過去。
他的指尖還沒觸碰到對方的皮膚,程沐則卻突然睜開了眼。
程沐則猛地從床上支起身子,驚恐地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尤其是靠他最近的那只手。
沈靳之忙收回手,一把拉下口罩。
“阿夏,是我。”
最后一塊碎片插進記憶的拼圖,終于補全了缺失的三年。
當年的苦痛歷歷在目,一寸寸地鉆進骨子里。
程沐則不穩定地呼吸著,視線漸漸聚焦。
在沈靳之柔和的注視下,他眼底的不明朗漸漸褪去。
程沐則緩緩抬起手,沈靳之立刻靠了過去。
程沐則輕撫著口罩在他臉上留下的勒痕:“怎麼弄的?”
煙嗆過的嗓音略顯沙啞,每個音節都滾過沈靳之酸澀的心口。
“很快會好的。”
程沐則向前傾身,吻了吻那紅痕,念了一遍沈靳之的話。
“嗯,很快都會好的。”
他咽了咽喉結:“靳之……我不想待在醫院,我討厭這里的消毒水味。”
“好。”
“我想回津松。”程沐則繼續說,“北池的空氣也不新鮮,我不喜歡了。”
“好,”沈靳之又應,“那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沈靳之起身,從內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送到酒店負責人的手上:“他的行李麻煩寄過來,所有后續事宜請聯系我。”
他沒管那人的反應,重新回到程沐則身邊,低聲詢問道:“阿夏,我能抱你嗎?”
程沐則點點頭。
沈靳之將人打橫抱起,穿過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帶著他的阿夏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們趕上了回程的飛機。
一路上,程沐則都倚靠在沈靳之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到家,他就指著自己的房間對沈靳之說:“我有點累,能先去休息嗎?”
沈靳之只回了句“好”。
黑夜漫長而痛苦。
程沐則一次次強迫自己睡去,卻不斷在過往的恐懼中驚醒。
今晚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他起身拉開窗簾,窺見了今晚的月色。
明亮又皎潔,純凈得仿若繪畫作品里才會出現。
那景致帶給他些許平靜,只可惜房間的角度不夠好,不能容納太多月光。
程沐則走出房間,想在客廳里看月。
房門還沒關上,他就發現了客廳里的另一個身影。
沈靳之正倚靠著茶幾坐在地板上,月光傾灑在他身上,勾出清冷的輪廓。
客廳里摻著濃重的酒氣,肆意地與月色混合糾纏。
程沐則僵滯著一步步靠近,大大小小十幾個酒瓶切入了他的視線。
暗淡的光線穿過歪斜的玻璃酒瓶,在地板上壓下一道道凌厲的光影。
沈靳之的臉上掛著暗光都掩不住的紅暈,齊整的衣物和發絲也凌亂地不像話。
程沐則蹲下身,剛想張口喚他,卻無意間發現了一旁放置的盒子。
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方盒。
程沐則迎著光線端起那個鐵盒,內里滿滿的火車票和飛機票如數映入他的眼底。
他張惶地抓起一疊票,目的地處無數“北池市”的字樣烙印般地打在他的心口。
滿滿一盒票,或直達或轉車,每一趟都是從津松到北池。
不曾落下一個休息的節假日。
程沐則跌坐在沈靳之身邊。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明白自己發現沈靳之就是咨詢師那天,沈靳之發給他那句話的含義。
「為了找尋你,我搬進鳥的眼睛,經常盯著路過的風。」
沈靳之不止在等他,也從未停止尋找他。
程沐則眸光下移,定在了沈靳之手里抓著的紙張上。
他小心掰開沈靳之的手指,取出一張褶皺的機票。
默念著機票上的時間,程沐則的心頭咯噔一聲。
九月九日,正是三年前醫院發生火災的那天。
那一天,沈靳之竟然來北池找過他……
機票的正面有筆跡陰濕的痕跡,程沐則轉過機票,看向寫在背面的那些早已干涸的字跡。
上面寫的都是北池的一些街道名,應該是為記錄尋找路徑而留下的痕跡。
而這些字的最后一行,寫著某個街道的名字。
池春路。
北池市精神疾病醫院的舊址所在。
程沐則的大腦一空。
身邊,沈靳之指節輕動。
他精神不振地睜開眼,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嘴唇翕動,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默默流下的眼淚無聲地訴說著悔恨。
程沐則差點丟命的那天,他明明去了北池,明明走過那條路,甚至遠遠看見了那道致命的濃煙。
可他卻沒能走近那里,救出他受苦的阿夏。
眼淚嘀嗒地落在地板上,每一滴都從他打碎的堅韌里漏了進去。
“阿夏。”
他聲音顫抖道:“我沒有用。”
第86章 我想嘗一嘗月光
程沐則從沒見過沈靳之哭。
在所有人眼里,沈靳之都是光芒萬丈的,卻鮮少有人看見他走到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
他遇見過那麼多坎坷與磨難,在那麼多艱難的時刻,他都不曾說過一次“我沒有用”這麼頹喪至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