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式地減小了部分雪量,露出少許夜的沉色。
程沐則長吸了一口氣,雪花順著氣腔進入,帶來透骨的寒冷。
他抓著相機,指節又開始不聽使喚的僵硬起來。
他盡力平穩著呼吸,心跳卻依舊反常地突跳著。
簡單的測光后,程沐則緩慢抬起鏡頭,一寸寸地靠近取景器。
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臉上的笑容分毫不減。
程沐則咬緊牙關,寒冷侵蝕著他手上的溫度,迫使他掌心顫抖。
“阿夏,我在的。”
沈靳之的聲音隨著風聲傳來,溫暖地消解著他難言的滯澀感。
程沐則抓得更緊了些,指尖緩慢按到快門處。
“咔嚓——”
快門聲傳出的那一剎,程沐則周身一僵。
他愣怔地直起身。
看著顯示屏上自動檢視留下幾秒的那張照片,程沐則苦笑出聲。
他怔怔地望向他走來的沈靳之,訥滯道:“我可以了,我以后都可以了。”
有那麼一瞬,他是極想哭的。
尤其是當他看清了沈靳之臉上溫柔的笑意后。
身后有人拿出了不知何時帶下來的三腳架,悄然架上另一臺相機。
沈靳之向他招招手:“阿夏,過來了。”
程沐則伸出自己空余的那只手,在他的邀請下站入了人群之中。
定時拍照的快門咔嚓響動,定格下飛雪與煙花下的一群人。
沈靳之接過程沐則手里的相機,悄悄帶他走到一旁,抹掉他眼角細小的淚花。
“好了。”沈靳之掃掉他發間細碎的雪花,“都過去了。”
沈靳之掐著他的臉向外輕扯著:“今晚這麼多人叫你哥哥,都沒人喊我,我酸死了,都不哄哄我的嗎?”
程沐則抬起濕潤的眼眸:“你早就打算叫他們來了?”
“嗯。”沈靳之調回聲線,“從你說‘我只有你了’那時就打算好了。”
“為什麼?”
沈靳之放下手,逐字逐句地認真道:“我想你簇擁在無數愛意里,明白這世上不只有我愛你。”
藏在眼眶的淚珠不受控制地脫離眼眶的束縛,從臉頰滑落,一頭扎進地面的雪白里。
程沐則忽略臉上的涼意,揚起嘴角道:“我也有個秘密,你想不想聽?”
“想,”沈靳之眉眼微彎,“你的秘密我都想知道。”
“Z-air這個名字,你還記得是怎麼來的嗎?”
沈靳之沿著記憶思索著:“那時你說,你想像空氣一樣自由自在又無所不在,至于那個前綴,不是‘則’的縮寫嗎?”
程沐則搖搖頭:“其實,名字里的Z從來都不是程沐則的則,而是沈靳之的之。
“好像也是從那麼久的以前我就喜歡你了,是我太笨,笨到把你寫進名字里都認不清自己的心意。”
沈靳之靜默地看著他,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我聽說,一個人會反復愛上同一個人,原來是真的。反復愛上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程沐則打開衣兜,取出一個禮盒。
他雙手微顫著打開盒子。
“袖扣補訂好了,雖然不是當年丟的那個,但好在,阿夏還是當年的阿夏。”
他拉起沈靳之的袖子,替他在那側至今空蕩的袖口處戴上那枚袖扣。
雪花洋洋灑灑地落在袖扣上,卻遮擋不住金屬反射的光芒。
程沐則牽起沈靳之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哥哥,今年除夕,我牽你的手了。”
遠處,十二點報時鐘聲渺遠的傳來,近處,在煙花中嬉鬧的幾人互相訴道著新年祝福。
沈靳之抬起指尖,撫了撫他臉頰上焰火的光彩。
“阿夏,新年快樂。往后的每一天,都要快樂。”
他低下頭,虔誠地吻在程沐則的嘴唇上。
身后大雪紛飛,他們卻好似回到了那個綿長的夏日,那個充斥著青春和汗水的籃球場。
少年搖動手上的相機,滿眼欣喜地對眼前人道:“同學,幫個忙唄?”
反正一生只有這麼長,就放肆地去愛一個人。
哪怕耗盡一腔孤勇。
也永不放棄牽住那只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