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風抬頭看他,四目相對間,任南野沖他勾起唇線。
“哎野哥,你太偏心了,”范小西見狀嚷嚷:“我也冷,怎麼不見你給我送衣服?”
“得了吧你,認清自己定位啊。”李白敲了把他后腦勺。
范小西雙手捂住腦袋,不搭理李白,對任南野說:“你這種行為忒有諂媚的嫌疑了。”
“我一個新人,得跟領導處好關系,”任南野拿過一瓶酒,“咔”一聲拉開拉環,他碰了下宋玉風的瓶子:“是吧,領導。”
“嗯,”宋玉風笑了笑,扶住下滑的外套,覺得周身籠罩在溫暖里:“任主持說得對。”
“別主持了,我現在改行做記者了。”任南野說。
宋玉風改口改得從善如流:“行吧,任記者。”
范小西喝了一口酒,扭頭對任南野說:“其實我們老大人特好,從來不擺官架子,野哥你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是麼,”任南野的目光在他渾身巡了一圈,調子放緩:“那我拭目以待了。”
今天的藥還沒吃,旁邊還剩半瓶的礦泉水,任南野擰開喝了一口,吞了兩片藥。
“病了啊?”范小西盯著他把透明藥盒塞回衣兜。
“沒,”也不知是真是假,任南野隨口回,“維他命C,我習慣吃這個。”
這些人除了范小西都是大酒量,一圈下來,喝高興了,話題也打開了,聊天內容從新聞報道談到電視臺各種各樣的奇葩事,好的壞的,腌臜的混亂的,說了個天花亂墜。
范小西臉頰通紅,看著任南野,好奇的問:“野哥,你為什麼辭職啊?那可是水墨衛視,你主持的還是王牌節目。”
“覺得這行沒意思,趁早跑路唄。”
“騙人,”范小西打了個酒嗝:“你要真不喜歡還在這兒混?”
“衣食住行都得花錢,礙于生計嘛,”任南野說:“先湊合湊合。”
見范小西朝他擠眼睛,示意“領導”還坐旁邊:“你這話要是叫咱們臺長聽去了,怎麼著也是三級工作質量考核事件,就沖你那吊兒郎當的態度。”
任南野不怎麼在意地笑,在這瞬間,他卻突然想起剛入行的時候,那會他和千百個有著新聞理想的年輕人一樣,徜徉在電視還象征著公眾話語權的黃金年代,每天在為事實兩個字奔波。
他住破爛的出租屋、愛搖滾樂、看公路電影、聽披頭士,醉生夢死。
那段日子雖然貧窮但很快樂。
技術帶來工業文明,進入速食年頭后,所有事物都有了無形的保質期。
黃桃罐頭不超過一年,愛情不超過一個月,新聞不超過三天。
新媒體層出不窮,公眾每天都在接受信息轟炸,真相和思考變得不再重要,人們心甘情愿淪為娛樂的附庸,沉浸其中,每天都能假|高|潮。
任南野像一個緩慢行走的旅人,沉默的走在這條孤獨的路上,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沉淪,要麼退出。
想到這,任南野灌了口冷酒,苦得他牙齒打顫。
一轉頭,卻見宋玉風盯著自己,像是要透過這具皮囊看穿他的內里。
范小西還眼巴巴等著,纏著任南野:“說說嘛,我特好奇。”
過了會兒,任南野微斂戲謔神色,“其實也沒什麼,工作嘛,開心就繼續,不開心就辭,就這麼簡單。”
一句話就帶過他奮斗了近八年的地方。
任南野不喜歡在人前袒露心事,總覺得比不著一縷還要羞恥,成年人的世界里多得是不值一提的瑣碎和艱辛,哪怕深夜千般唏噓萬般感慨,只要一杯酒下肚,第二天又他媽意氣風發的活過來。
“可是我聽說電臺主持的工資很高哎,”范小西想不通,晃了晃手指:“起碼抵得過三個記者。”
李白被逗笑了:“敢情你小子干這行是沖錢來的?”
“那當然了,”范小西抱著酒瓶 ,搖頭晃腦的說:“我還得攢錢娶媳婦呢,這年頭沒車沒房的,哪個姑娘愿意跟你。”
“喲,”李白一臉八卦:“范老師處朋友了?”
范小西說話大舌頭,面色卻帶著點靦腆:“大學就在一起了,我女朋友特好特溫柔,我想著攢夠二十萬就上她家提親去。”
“沒看出來,”李白調侃道:“你還是個癡情種。”
范小西被說得害臊,照著他胸膛捶了一拳,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一個年輕土著從帳篷走來,手里拿著非洲鼓,他叫蘇萊曼,長開了的五官線條硬朗,又因為常年居住沙漠的緣故,皮膚比常人更黝黑一些。
范小西瞪大圓眼睛:“這是什麼?”
蘇萊曼笑著解釋:“音樂。”
“沙漠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非常歡迎今晚來到這的客人們。”蘇萊曼說完,難以想象,土著們就這麼排排坐下打起了手鼓,對著夜空放聲歌唱。
“沙漠的土著很熱情,”紀元赫伸出雙手靠近柴垛,說:“這是他們送給客人的禮物。”
曲調逸出,伴著古老而神秘的歌詞,縹緲的聲音如羽毛,合著沙漠里的空闊和無盡的風,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范小西沒見過這種架勢,贊嘆道:“太他媽酷了。”
第8章 夜色晨昏
火星在柴垛里跳躍著,照得人臉頰通紅。
身旁同伴和蘇萊曼說了句什麼,他點頭笑笑,丟開手里的非洲鼓,合著輕快而散漫的鼓點,隨意地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