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玉風回首,“晚安,早點休息。”
有人看著,他們就恢復成正人君子的模樣,那些浪蕩和挑逗碎散在沙漠的暗夜里,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凌晨四點,天色昏暗。
新聞組的人都醒了,忙著準備拍攝工作。
“機子OK了,”范小西猛甩宿醉的腦袋,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再往后退一米,”宋玉風觀測著拍攝位置,說:“機位降低點,角度用仰拍的。”
范小西照做。
李白左耳戴麥,舉著一根吊桿話筒,在晨風中說:“收音也OK了。”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太陽升起。
任南野陪紀元赫站在最佳的觀測點,風太大,吹得他的衣袖翻袂,像一只駐足在天地間的黑貓。
紀元赫背著腰包,里頭放有一臺小型收音機,他戴著連線耳機,低頭調整相機參數,和跟任南野閑聊:“昨天睡得還好嗎?”
“還成,”任南野說:“就是風大,有點吵。”
紀元赫將亂糟糟的頭發往后梳:“沙漠的氣候就是這樣,晝夜溫差懸殊,中午熱得流汗,晚上就該添衣了。”
任南野注意到他腰包里露出的天線,問道:“您習慣聽晨間新聞嗎?”
“這個啊,不是新聞,”紀元赫低頭看包里的收音機,“是錄音,我聽了十多年了。”
任南野剛要問,一抹光線劃過臉頰,打了他的眼。
紀元赫舉起相機:“來了。”
地平線處閃現了巨大的光芒,猶如一柄利刃破開團團層云,從橘紅變幻為耀眼的金色,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鳳凰,棲息在沙漠里的駱駝戴著駝鈴,鈴聲被疾風敲響,回蕩在流沙之海,光線畫出了山丘起伏的輪廓,你可以凝望它,卻永遠無法走近它。
紀元赫拍下這一刻的日出,他動作熟練地調整參數,再去拍下一張。
今早取畫面,李白負責收風沙的聲音,所以這會兒兩人談論什麼都可以。
看著紀元赫蒼老的側臉,任南野突然說:“紀前輩,我有個私人問題,能跟您聊聊嗎?”
“當然可以。”
風吹亂了任南野的發梢,吹得他眼眸半瞇:“您和裴前輩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語氣淡然,不是獵奇式的探究,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這段記憶是紀元赫一個人的秘密,但他覺得和任南野聊天很舒服,所以并不介意告訴他。
“裴一進研究所就跟著我,我算是他師傅,新員工一開始接觸不到核心項目,他的工作大部分是閱讀學術材料和文獻,做好摘要。”
紀元赫回憶著:“過了三個月,裴一向我提出加入項目小組的要求,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上進,我們打了個賭,如果他能在三天內測出我要的數據,我就向領導申請,讓他參加。”
任南野猜到結局,說:“裴前輩贏了?”
“嗯,”紀元赫望向遠方,目光深沉:“我們負責同一個項目,但經常因為某些問題爭吵,他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他,”說到這里,紀元赫放緩聲調:“做我們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氣。”
任南野沒岔話,聽他繼續講:“至于在一起,大概是兩年后,自然而然就發生了,和一般情侶差不多。”
任南野采訪時有個習慣,他會讓自己變成聆聽者,把話語權交到對方手里,給對方最大的舒適感。
聽和看都顯得極其認真。
“裴一讀毛姆的書,喜歡辛波斯卡的詩,他每天都會挑其中一小段,用西班牙語念給我聽,”紀元赫指著包里的收音機,里面全是裴一的錄音:“他最忙的那段時間,我們見不了面,他就想了個辦法,把每天要念的內容用磁帶錄下來,寄給我。
”
紀元赫愛惜地撫摸著錄音機老舊的外殼:“其實這些文縐縐的句子我聽不太懂,只是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西班牙語,詩句,愛人,三個元素合在一起,任南野似乎明白了他所指的浪漫。
“您一定很想念他吧。”任南野問。
紀元赫淺笑,沒說話。
這個笑容里夾雜著苦澀,像一壺冷卻的鐵觀音。
任南野聰明的沒再往下深談,他不是很明白感情,卻明白有些話題只適合夏然而止。
四周陷入靜默,唯有大自然的回聲。
起風了。
沙子吹得任南野睜不開眼,他回首想要躲過那陣風,卻不經意間對上了宋玉風的眼睛。
這不是一場有預謀的對視。
天地混沌,晨昏和黎明交替,太陽的光線直射下來,在宋玉風身上分割成了兩半,他站在天地間,站在明暗中,一半棲身黑暗,一半沐浴陽光。
黃沙在他身后恣意狂涌,野火般蔓延。
他是那樣渺小,又那樣矚目。
看著他,任南野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仿佛見識了另一個自己。
他認出了宋玉風的孤獨。
第9章 胸有城府
在南疆待了五天,采訪順利結束。
回到臺里,宋玉風這組人一直在加班加點趕制作,挑畫面,剪片,配音,審||核,每一步流程宋玉風都親自盯。
這是《今日聚焦》首次跟觀眾見面,不能有絲毫馬虎。
范小西坐在編輯室,胡子拉碴,哈欠連天,中午十二點三十分,他伸了個懶腰,激動大吼:“終于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