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莞這一生活得美麗又強大,宋玉風記憶中的母親有一頭海藻般的長發,笑起來的眼睛亮如星辰,后來,她剪去了長發,終日戴著一頂煙灰色的帽子,眼里再也沒有了星星。
比起美人遲暮,更悲哀的是美人枯萎,杜莞像一株開敗的白桔梗,日漸發出了枯萎的氣味,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拒絕和宋文宗同房。
兩人的感情不可避免走向破裂,但礙于自身驕傲,誰也不肯先低頭。
杜莞和宋文宗都有良好的修養和學識,這是深入骨髓的教養,所以他們并不爭吵,而是在冷漠中耗損著對彼此的情意。
后來宋文宗把重心從家庭轉移到事業,他靠自身實力,在云譎波詭的政|壇叱咤風云,杜莞卻在宋玉風九歲那年生病逝世。
杜莞走了,除了一幅畫和一筆錢,什麼都沒有留下。
那棟大房子里終日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仿佛隨著杜莞的離開,失去了所有生機。
三年后,宋文宗再婚,那會兒的宋玉風不過才十二歲,他帶著杜莞留給他的財產和畫,從那個冷冰的大房子里搬了出來。
宋玉風身上流淌著母親清冷疏離的血,也有父親輕狂傲慢的骨,他看過最愛的兩個人走向末路,看過家庭的破碎。
在他孤獨的世界里,愛情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遇上蘇穆,和蘇穆談戀愛純粹是一場意外,也許是那夜的煙花太美,也許是倫敦的寒冬太冷。
和蘇穆在一起后,宋玉風時常感到奇怪,他愛護明艷動人的女友,盡量給她最好的一切,但他對她卻從未有過沖動。
抱著蘇穆,就像抱住一縷風,一枝花,他不想追逐也無意占有。
性向意識的蘇醒和認知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宋玉風當然有過慌亂和無措,直到有一晚,他在泰晤士河目睹了兩個金發男人激|烈擁吻,他看著那副畫面,發現自己從未在蘇穆身上找到的沖動就在那一刻產生了。
來勢兇猛,如奔流大河。
電光火石間,他知道了,他是同性戀。
這件事讓他失魂落魄,宋玉風覺得他和蘇穆的感情似乎走到了盡頭。
一天傍晚,一個俊逸的金發男人找到了宋玉風,他向他表達了自己對蘇穆的愛慕,玩味地告訴他那極盡纏|綿的一夜,原以為接下來是雄性動物之間的掠奪和戰爭,但宋玉風站在原地,笑得輕飄飄的,既不回擊也不應戰。
回家后想了很久,宋玉風還是和蘇穆提出了分手。
蘇穆不顧姿態跟他大吵大鬧,而后又哭泣著說宋玉風給了她一段比夢境還綺麗的時光,如果他能原諒她,他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情侶。
宋玉風看得不忍心,但抬起的雙臂終究沒有落下去,既然決定要走,又何必再給她無用的虛情假意,最后,他也只是冷靜地坐在她對面,跟她說抱歉。
分手原因,宋玉風只說了其一沒說其二,他當時還沒有勇氣讓蘇穆看到真正的自己。
赤||裸|相對時,其實更傷人。
所以適才宋玉風對蘇穆說的那句對不起,是真心實意的。
在這個青春年少的故事里,曲折離奇,愛恨情仇都歷經了,電影播放到結尾,他也把那句虧欠了很多年的對不起,還給了她。
“我欠她一個真相,她打我一巴掌應該的,”宋玉風抬手一抹,摸到了紅潤,然后笑了。
“還嫌打得不夠?”任南野瞥他:“沒見過這麼上趕著送臉的。”
手邊沒有棉簽,任南野侃了句,然后抽出干凈紙張,不由分說掐過宋玉風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任南野幫他拭嘴角的血跡,湊得近,宋玉風瞧得清他的眼睛。
“你這種表情,會讓我誤會的,”宋玉風笑了,傷口扯得更紅。
任南野抬眸,“誤會什麼?”
“你心疼我啊。”
“嘶。”宋玉風吃痛:“輕點。”
任南野使壞,在他傷口的嘴角施力往下壓了一下,跟著收回手,微笑著說:“做夢。”
小野貓張牙舞爪又傲嬌,嘴硬不肯承認。
宋玉風這一刻心情卻出奇的好,往事帶來了那點惆悵因為任南野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打算再逗逗人,突然收到了尤涵的微信。
宋玉風盯著手機看,眉間微蹙。
任南野恢復正色,他傾過身子:“怎麼了嗎?”
屏幕倒轉,上面有兩條尤涵發過來的消息。
“其實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用原始IP地址登錄,就能查到這個戶頭所有的交易和信息。”
下面跟著那條是她竊取的賬戶密碼和查找方法。
原始IP地址指的是林珊電腦,任南野說:“我去查。”
太危險了,宋玉風剛要開口,任南野搶過話頭:“林珊出差,昨天走的,而且.....”他掏出一把鑰匙:“我還偷到了她辦公室的鑰匙。”
如果能查到跟雷鴻有資金往來的賬戶,順藤摸瓜,就能找到集團背后隱藏的人物,曝光有力的證據,才足以使輿論倒逼真相。
宋玉風想了良久,才在過于沉默的氣氛中說:“我送你過去。
”
夜晚十點整,夢馬大廈的人員幾乎走光了,只剩下旋轉門處站崗的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