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藏別帶太多行李,但防曬霜,登山鞋和厚衣服不能忘。還有啊,越往高處越不好走,可能還會缺水缺電,這次采訪會很辛苦。”
昨晚收到消息的任南野坐在書桌前擤鼻涕,收到消息噗一聲笑了,舉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
過了片刻,宋玉風又發來一條。
“你第一次去可能會有高原反應,葡萄糖我放在玄關柜了,記得帶。到了以后別吹風別洗澡,免得感冒。對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原本定好進藏后,轉車直奔雅曲鄉,找到遲斌就可以進行采訪。
宋玉風那邊臨時有事,不能跟小組一起出發,任南野他們只能先到拉薩等,匯合以后再去。
兩人的房間相鄰,任南野坐著旋轉椅轉身,面朝那堵白色的墻,想著睡在隔壁的宋玉風,最后回他,“拉薩見,我等著你。”
飛機降落在貢嘎機場,從機場坐大巴去市里,兩旁巍峨沉默的高山在窗外迅速掠過。
任南野從沒見過那樣的山,周遭沒有植物,連綿起伏的山嶺裹挾在金色細光里,荒寂蕭瑟,像來自世紀之外,美得驚心動魄。
但即便這樣的風光也填補不了任南野的遺憾,他總覺得身旁少了一個人。
想了好久,他也只是給那人發了條報平安的消息,后面附贈了一張沒有名字的大山。
入住民宿,補覺,吃飯,難熬的時間也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傍晚,幾個人決定出門閑逛。
八廊街,拉薩著名景點。
石塊鋪成路,兩旁建有藏式樓房,四角飄揚著風馬旗和四色相間的幔布,偶爾有藏民手執轉經筒,口中念念有詞地從身旁走過。
范小西看什麼都新鮮,買了好多美食,雙手都快捧不下,他給落在后的任南野遞去一塊牛肉干,“野哥嘗嘗,特香。”
“不用了,”任南野擺手,“晚飯吃撐了。”
瞧他這兩天臉色蒼白,心不在焉,范小西以為他高反,追著他嘰嘰喳喳問了一路。
路邊出現一家唐卡工作室,門前坐著個編臟辮的畫師,正聚精會神地作畫,那是一種繪制在綢布或者紙張上的彩色軸畫,多是佛、菩薩和羅漢的法相。
唐卡師吸引了范小西的注意,他很快就忘了任南野臉色差這茬,跟在李白屁股后面湊熱鬧去了。
任南野跟其他人講,“你們慢慢看,我到前面走走。”
八廊街和布達拉宮的距離不算遠,不知不覺就到了這里,宮殿和藥王山之間掛滿一串串五色經幡,搖曳著,獵獵飛揚。
任南野在布達拉宮門口坐下,看著廣場上停歇著的白鴿。
他沉默地坐著,想念著一個遠在3000公里以外的人,和他們之前發生過的一切。
想他們相識在一個荒唐夜,重逢在春風里。想滾滾黃沙中,宋玉風被陽光劈成明暗兩半的影子。想他奮不顧身為他擋下一槍。也想宋玉風抱著他滾下草場,卻沒讓他受一點傷。
思念從這一刻開始泛濫,任南野拿出手機,撥通了宋玉風的電話,他想聽聽他的聲音。
“任南野。”
宋玉風透過媒介的聲音失了真,沒本人那麼動聽,卻還是教任南野酥了耳廓。
他總是連名帶姓的喚他,全須全尾,不少任何一個字。輕揚的尾音停在那個‘野’上,像親昵又不著痕跡的歡喜。
“在外面麼?”宋玉風話音里浮動著笑意,聽得見聽筒那頭不斷掠過沙沙聲,“你那邊風好大。”
“我在布達拉宮門口。”任南野聲音有些沙啞。
“嗓子怎麼這麼啞?不舒服?”宋玉風皺眉,笑意就散了。
“沒事,”任南野將電話拿遠,悶聲咳了幾聲,才拿回來,“剛嗆了口風。”
他揉了揉干疼的鼻尖,看著夕陽墜落,“你在哪兒呢?”
“剛到停車場,準備回家。”宋玉風說著,打開了車門。
任南野很想他,聽見他聲音這一秒尤其想,于是他拐著彎問:“后天大概幾點到?要不要來機場接你?”
“可能來不了了。”
任南野握電話的手瞬間收緊,還沒等他說完就追問為什麼。
“合作商的招標合同到期,發了邀標函以后,又有三家公司投標,”宋玉風點了一根煙,咬在唇上,“這項是臨時加的,我這邊審批了才能走流程。”
“這不是廣告部的事麼,怎麼淪你頭上了?”
“招的是節目組明年的合作商,親自把關比較好。”
像是等了很久的希望落空,任南野搭在膝蓋上的手臂不自覺往下垂,悶聲說了句:“哦...這樣....”
“想我了。”宋玉風說得很親昵,不同以往的浪蕩輕浮,像愛人間的枕邊情話。
他簡直懷疑那人有千里眼,看見了他此時垂頭喪氣的模樣。
心事被點破,任南野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以在試探中游刃有余,卻沒法坦然面對他毫不吝嗇的坦蕩愛意。
一個獨自走了太久的人,靠近愛的感覺會變得極度不真切,唯恐身陷一場美夢,怕驚醒,怕只是瞬息的錯覺。
任南野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生硬地扯開話題,聊了幾句別的,就掛斷了電話。
他盤腿坐在地上,姿態有點頹喪。
高原的黑夜來得稍晚,黃昏無限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