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穿紅色藏服的老者推著小推車,上頭擺滿了經幡,在人群中售賣,有對年輕的情侶買了一串。老人又走到任南野面前,他身上還有點剩余的零錢,全都給了他。
老人滿是皺褶的臉上漾開了一抹微笑,朝他鞠躬,說了扎西德勒。
藏語里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可以掛在那的,”老人說著撇腳的漢語,遞給他一條經幡,手指不遠處的樹,“祈求福運隆昌,消災滅殃。”
任南野雙手合十,朝他頷首。
自從進了拉薩,山川河流間隨處可見風馬旗,五色幔布像長出了翅膀,要掙脫大地的束縛,向雪山飛去。那對年輕情侶對著天空許愿,高個子的男生搬來木梯,靈活敏捷地攀上大樹,掛好經幡。
看著這一幕,回憶的軸很神奇地撥到了珈藍寺,腦海里清晰地浮現了那人跪在佛像前的樣子。
須臾后,任南野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筆,在其中一塊藍色的布上寫下了宋玉風三個字。
“任南野。”
熟悉的聲音,仿佛來自夢中。
任南野驚詫回首。
經幡浩如煙海,他站在廣袤的天空下,手上那條經風揚起,在兩人對接的視線間起起落落。
白日落幕,暮色冉冉。
風塵仆仆的宋玉風站在一米之外,肆意的風吹亂了他頭發,他拖著一個黑色行李箱,玫瑰色的余暉濺落在他腳邊。
那張臉如一件上好的藝術品,額頭,鼻尖,下頜的線條流暢又迤邐。這時恰巧有一縷光劃過,任南野眨了眨眼,只覺得長日將盡的瞬間,他好像看到了思念的那個人,莫名的,心中生出了一股萬水千山之感。
那人又連名帶姓地喚了他一聲,這才讓過于夢幻的畫面勉強回歸現實。
“你、你.......”
發愣的間隙,宋玉風走到了身前,他伸手,彈了任南野一個腦蹦,“怎麼?不認識我了?”
任南野凝起沒有絲毫痛感的眉心,目光有些遲鈍,“.....你不是在電視臺嗎?”
宋玉風抬手,露出表盤,“5個小時以前確實在,不過現在我到你跟前了。”
任南野還是有點恍惚,不太相信眼前人是真的,眨巴著眼問:“那你還說來不了,故意騙我啊?”
宋玉風笑得眼睛彎下來,“誰叫你這麼好騙的。”
任南野沒回話,仰首看著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臉。
宋玉風分神注意到他肩膀的一片落葉,抬手,很自然地為他拂去枯黃。
“你給我打電話那會兒我剛進市區,今天游客多,差點打不到車。”
跟著他余光一瞟,任南野手里攥著經幡,隱約瞧見那塊藍色的布多了一絲印跡。
“這是什麼?”宋玉風伸手就要拿。
任南野回過神,連忙往身后藏,“沒什麼。”
邊說邊把經幡裹成一團,牢牢抓在掌心里,像只渾身都豎起汗毛的小野貓,看在宋玉風眼里只覺得他生動又可愛。
“行,”宋玉風點頭,“沒有就沒有吧。”
靠近了就發現他嘴唇發白,宋玉風皺起眉:“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
任南野否認,“有點困而已。”
說著打了個哈欠,仿佛真的只是因為疲憊。
見宋玉風還在緊緊盯著他,像是不相信。
“真的沒發熱沒高反,”任南野頂著有些暈乎的腦袋扯謊,順理成章拉過他的手壓去額頭,“不信你摸摸。”
額頭不燙,反而有點涼,觸感像羊脂玉。
再看一眼,眼前人睫毛如鴉羽,呼吸均勻,除了唇色稍顯蒼白,跟平時沒兩樣。
“哪兒不舒服就告訴我,”宋玉風屈指,又彈他腦蹦,“別自個兒憋著。”
“知道了,”任南野趕緊挑開他手,站大街上被人彈腦袋他嫌丟臉。
宋玉風笑了聲,反手握住他手腕,突然上前,緊緊抱住任南野溫熱的身子。
任南野一愣,心又開始噗通跳,大概過了幾秒鐘,才將側臉磕在他肩膀上,然后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宋玉風說“想你。”
站在街頭掰扯半天,這才把早該有的擁抱奉上。
他們不過三兩天沒見,算不上久別重逢,任南野早已過了十七八歲沖動的年紀,他不需要在人群中擁抱接吻,大張旗鼓的昭彰愛意,但他也是真的迷戀宋玉風的懷抱,迷戀他的沉香,待在他的臂彎間,溫暖又安全。
過了一會兒,任南野抬起雙臂,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后背,“坐那麼久的車,累壞了吧。”
“有點,”宋玉風偏頭,下巴蹭了蹭他外套布料。
任南野拿過他身后的行李箱,“那回酒店補個覺。”
“先不著急,”宋玉風沒動,高原的夜晚太美,感覺伸手就能抓到星星。再說回酒店組里人一堆,他想和任南野單獨待上片刻。
宋玉風牽著人坐到了臺階上,靠過來,閉上了眼睛,“肩膀借我靠會兒。”
閉著眼,宋玉風零零碎碎地跟任南野講了這些天的細節,但更多的他沒說,比如為了盡快趕來拉薩,他幾乎通宵工作,前夜和昨夜加起來只睡了2個小時,又比如他不是故意騙人,只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任南野難得聽他絮叨,兩個人坐在陌生遙遠的地方,頭挨頭,肩并肩,像一株纏繞著共同生長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