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十分機靈,立刻將話筒對準任南野,問他獲獎的感受如何。
任南野低頭一笑,“我覺得很榮幸,也挺激動的。”
主持笑了笑,問道:“有沒有哪首歌能表達你現在的心情呢?”
任南野說有。
主持人開玩笑讓他開嗓唱一首。
底下隨即掌聲雷動。
任南野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片刻后,定格在觀眾席第一排的宋玉風身上,那人臉頰的傷還沒好全,嘴角仍然留有輕微淤青,但任南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那一刻,臉上的神色隨即變得繾綣,他說行。
“今天能有機會站在這里,我要謝謝一個人,這首歌是唱給他的。”任南野目視前方,隱秘的視線與宋玉風在夜色中短兵相接。
觀眾席情緒高漲,雷鳴的掌聲再一次涌來。
“有很多話想說,但最想說的一句是謝謝你找到我,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和我并肩作戰。”
第一個音節逸出,任南野嗓音清冽動聽,略微沙啞中帶有一絲慵懶。
“你的傷口結了一道疤 美麗的花紋我將你辨認。
找到你找到了你,
不是因為你的無暇是你的裂痕。”
宋玉風坐在人群中,那道目光溫柔,始終定格在任南野臉上。莫名地,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長鏡頭,自己以旁觀者的角度,重新觀看了這一路走來的種種,從相遇到相許。
那年驚蟄,春夜。
宋玉風加班到很晚,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車,穿越大半個城市。一個偶爾轉頭的瞬間,他看見出現在路邊廣告彩屏里的年輕男孩。
男孩手持話筒,站在鏡頭面前,操著一口標準流暢的播音腔做結尾稱述,他說:“當鏡頭對準這個時代,希望我們都能擁有獨立思考的頭腦和一顆濕潤的心。
”
年輕男孩的鼻尖上有一顆小黑痣,人長得精致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
初遇,在一個不經意的回眸里。
相逢,仍然是春天。
近期電臺體制大改革,傳統媒體必須在當前浪潮中殺出一條血路,宋玉風開了一整天會,身心疲憊。他下班回家時遇到紅燈,停車等待的幾分鐘里多看了一眼燈紅酒綠的酒吧。
南國春光。
吧臺邊緣坐著一個男人,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滿啤酒瓶,從側面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低垂的眉眼,那人鼻尖上似乎有顆小黑痣,身影很眼熟。
宋玉風打開車窗,傾身,這才看清楚了男人的臉龐和那雙一見難忘的眼睛。
是他,多年前那個廣告彩屏里的男孩。
宋玉風極少出入酒吧,他喜歡男人,卻離所謂的圈子敬而遠之,他沒想到能再次見到他,不過片刻,宋玉風就決定進去喝杯酒。
選了個偏暗角落,視線完美,正對那個男人。
短短時間里,宋玉風動用關系網,查清了男人的背景,彼時任南野是水墨衛視當紅的電臺主持,宋玉風甚至找到了他從前主筆的時事評論專欄。每一篇評述見解獨到,既不缺清醒的獨立思考,又透露著一股難能可貴的理想情懷。
宋玉風當時就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抬著酒杯,在昏暗中觀察任南野的一言一行,他看見有個紅發青年過去搭訕,任南野笑得痞,竟然還吐了口煙在那男人臉上,接著便拎起酒瓶轉身離開。
宋玉風的視線一直跟在他身后,任南野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
他起身,故意走到任南野身旁,告訴他那位置是自己的。
“讓我義無反顧的奔向你,你的天真和你的遲疑。”
腦海中的長鏡頭轉換到山谷中,身后直直射來一枚子彈,宋玉風想都沒想就撲到任南野身前。
疼痛刺穿身體的剎那,宋玉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他想問任南野,偷摸著查找他的信息,是什麼意思。
“宋玉風,”任南野驚慌失措地抱住他,雙眼通紅,“別嚇我。”
“哭什麼?”宋玉風顫抖地抬起手,有氣無力地拭去他眼角不明顯的水滴,“不怕。”
昏迷前一秒,宋玉風倒在他懷里,胸腔里竟充斥著漫天掩地的歡愉。
“是你走過曲折坎坷的路,
是你萬千變換莫測的謎,
世人眼中的不屑一顧正是我愛你的原因。”
狹窄的試衣間,宋玉風沒打招呼就推門而進。
任南野轉身,衣襟敞開下的皮膚遍布傷痕,甚至蓋過了這具身體本身的美。宋玉風表情沒變,心卻狠狠顫了一下。
任南野勾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和探究欲,但出于基本禮貌和多年來的習慣,他不得不把心思藏好,裝作沒看到。
而后種種,不過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像觸角對觸角,
像湖中的天鵝,
像夜間出沒的兩只豹子,
我舔舐你的淚水喝下你的淚水愛上你的淚水,
請盡情枯萎。”
宋玉風想起母親,那個一生要強的美麗女人,他記得杜宛出殯那天,她穿了一身蟬翼紗的月白色旗袍,安靜地躺在棺材里,仿佛只是睡了一場漫長的覺。
宋文宗側臉線條剛硬,他在葬禮上迎來送往,至始至終體面周到,甚至沒掉過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