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書鴻工作時
這意味著“藍印花布衣”以平和安定療愈著的陳芝秀的心,又一次被擱置在了懸崖邊,常書鴻與陳芝秀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你瘋了?我們剛剛安頓好,怎麼又要到什麼甘肅、西北去啊?……我們好不容易挨過轟炸活著出來……”
彼時,他們已經在前一年在重慶誕下了兒子常嘉陵,女兒常沙娜小學即將畢業,陳芝秀迫切的想讓生活平鋪直敘的發展下去。
對于常書鴻來說,妻子的抗議卻像是一道無解的題,敦煌是信仰,是他一定會去的地方,以至于他無暇考慮妻子一路所受到的傷害。
無暇去思考妻子真正的人生理想。
顛沛流離于他而言,不過是“戰士”為勝利沖鋒時必然要受到的傷,而對陳芝秀來說,是僅僅以“愛”為萬能鑰匙,所要解決的一切難題。
甚至于,陳芝秀天主教的信仰,也要為他的“信仰”讓路。
1944 年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全體職工
1943年,陳芝秀終是拗不過常書鴻,在他去的第二年,拖兒帶女來到了敦煌。
敦煌沒有神父,陳芝秀在墻邊五斗櫥上面擺了一幅圣母瑪利亞的畫像,依然保持祈禱與懺悔 :“我罪,我罪,是我的大罪!”
艱苦的環境,天主教徒獨自身處佛教圣地,苦悶無友人可以訴說,讓陳芝秀飽受內心煎熬。
然而,陳芝秀卻依舊努力與常書鴻的人生“接軌”。
當地居民對她的穿戴看不慣,在背后對她風言風語,她便脫下了在荒漠中踩著的高跟鞋,換下了不合時宜的衣服,只保留了化妝的習慣。
陳芝秀僅存的雕塑作品
在中寺內,他們只有一間住房,但陳芝秀依舊會將屋內屋外收拾得干凈,并掛上了一塊咖啡色的布簾作分隔內外的隔斷。
簾子下面還繡著黃色毛線的邊飾,對于生活情調的渴望,陳芝秀可以“打折”卻不愿全然不顧。
陳芝秀還在常書鴻的勸說下答應去千佛洞幫著做臨摹和創作工作。
“我走遍歐洲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生動美妙的彩塑……”
陳芝秀接觸過的西方雕塑都是單色的,如今看到的千尊佛像竟全是金碧輝煌、色彩斑斕的彩塑,這些讓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但當該地因40里內無人煙,很有可能造成“患小病也致死”的威脅與艱苦的工作環境一并沖擊著陳芝秀的內心時——
脫下“在荒漠中踩著高跟鞋”給陳芝秀帶來的落寞,終是未能被緩解,甚至是雪上加霜。
常書鴻臨摹的都督夫人禮佛圖——莫高窟130窟
常書鴻初到敦煌時,被石窟因人為及自然損害的慘象所震撼:
“許多洞窟已被曾住在里面燒火做飯的白俄軍隊熏成漆黑一片,一些珍貴壁畫被華爾納用膠布粘走,個別彩塑也被偷去。”
“冬天崖頂積雪,春天融化后沿著崖頂裂隙滲下,使壁畫底層受潮,發生起鼓酥堿現象。”
常書鴻在張大千所說的“這是‘無期徒刑’啊!”的環境中做著修復工作,沒有經費來源只能不停給國民政府打報告。
此次追求理想,為常書鴻帶來的“副產品”,是因當地大堿性的水而沖泡得又苦又咸的咖啡,是妻兒來這里第一頓飯所吃的:
“一碗厚面片、一碗醋、一碗顆粒很大的鹽。”
這“副產品”于常書鴻一如既往地“不重要”,對于陳芝秀來說,卻是再也無法將她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