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德興酒樓,恐怕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
「有什麼不妥嗎?」方鈴道。
我搖了搖頭,收回視線,再次環視屋內。
我心口突地一跳,陡然發覺好像漏掉了什麼東西。
「你有沒有發覺屋里少了什麼東西?」
「什麼?」方鈴一臉疑惑地回望屋內。
「他們昨晚在這里做什麼?」
「吃.......飯啊,你是說.........」方鈴臉上,脖頸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飯菜都不見了。桌子上連個飯渣都沒有,干凈得過分。
「被兇手吃掉了?」方鈴聲線有點發直。
她明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能在這麼一個屋里淡定地吃完一桌子菜,這得有多變態。
「是被帶走了。」吃掉的話,桌子上不會這麼干凈。
可為什麼帶走呢?直覺告訴我,找到原因便離破案不遠了。
「死者的胃是空的嗎?」我問方鈴。
「空的。」
「有沒有這種可能,本來死者胃里是有東西的.......」
方鈴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她重新戴上手套,打開頭燈,蹲下來,仔細查看死者的胃部。
不到一分鐘,方鈴從蒲海山和張志安胃的邊角用鑷子拔出兩小塊嚼爛的半消化的肉糜。
那就是說,死者胃里原本不是空的。
「這也太奇怪了,從來沒見過殺了人還把胃里的東西都挖走的。」方鈴忍不住道。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兇手有不得不帶走的理由。」
所以,問題是不是出在做菜的原材料?
小余問廚子蒲海山他們昨晚吃的什麼,廚子翻著白眼道:「穿山甲。」
若是穿山甲肉的話,刈草者把肉都帶走吃了?那胃里的為什麼挖走呢?
小余后來私下對我吐槽:「呸,還穿山甲呢,我寧愿相信他們偷吃了人家的狗。
」
我看了一眼這個五大三粗的廚子,他僅剩的一只獨眼觸到我的眼神,飛快瞟向別處。
這是心虛的表現。
他在撒謊。
5
桌上盤子碗里的心肝肺牙都被方鈴裝袋了,空蕩蕩的。
然而,有一副餐具干干凈凈的,好像沒有人用過,也沒有血跡。
我又看了一遍,沒錯,三雙紅筷子。
兩個人三副餐具?
是不是本來昨夜應該有三個人就餐,卻只來了兩個?
那麼第三個人是誰?會不會就是兇手?
劉掌柜那邊說當晚東家的確是讓他備了三個人的飯菜,但是至于另外一個客人是誰,他也不清楚。
「沈探長,唔只是個做生活的呀,老板伐講,唔也伐敢多問咯。」
老油條一個,等老子有空再好好審你。
我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沖小余擺擺手帶劉掌柜下去。
「還有一點兒也很奇怪。你看。」
方鈴指著兇器一欄,嘴角微翹:「我從業以來,驗尸無數,從未見過這樣形狀的傷口。」
「沈探長,你是黃埔門生,還留過學,能力超群,見多識廣,幫我看看這傷口究竟是什麼兇器造成的。」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毒舌方鈴居然好言相求讓我幫她刻畫兇器。我不免有些好奇,問她要了一雙手套,從工具箱拿了一套探測傷口的工具,仔細測量了傷口的形狀和深度。
這傷口的形狀,的確少見。
我像往常一樣閉上眼睛,刻畫兇器的形狀,在畫出兇器的那一刻,不知是冷還是難以接受,竟讓我打了一個寒顫。
因為這兇器,是件極其少見的兵器,而我也只見過一次,在十年前,倫敦。
5
那是我離開黃埔,在英國皇家警察學院學習的第一年,正趕上英國皇家首席警探,著名律法學教授湯姆遜老爺子選弟子。
當時這個操著伯明翰古怪口音的干瘦老頭,提出了一個悖論:
律法能不能解決律法不能解決的問題。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趙泉,我在他連聲問哪個傻 X 提出的問題的時候,站起來說,律法可以做到,就算今時今地做不到,只要我們不斷完善律法,使其臻于完美,便可以解決以前不能解決的問題。
我很清楚這些老頭子喜歡什麼樣的答案,盡管我心里其實并不這麼想。
果然,湯姆遜帶著倫敦特有的紳士微笑,滿意地點點頭。
然而,下一刻,趙泉的發言直接將老頭子還停在臉上的微笑拍僵在臉上,抽搐不止。
趙泉說沒人可以慢慢等律法完善,遲到的正義,就像過期食品,沒有絲毫價值。若是律法做不到,就請讓位給刀劍。
大概趙泉的發言結束十秒之后,湯姆遜嘴角才抖了兩抖道:「趙先生,你應當去做羅賓漢,而非警察。」
「下課之后,去一下我的辦公室。」
趙泉在全班的哄笑聲中,笑著聳聳肩,轉身對著大家攤攤手。
意料之內,湯姆遜選了我。
然而,趙泉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說服湯姆遜多收了一個弟子,于是我和趙泉便成了同門。
湯姆遜老爺子燒得一手好骨瓷,趙泉對此特別著迷,幾乎未好好上過課,跟著這位被刑偵工作耽誤了的制瓷高手,整整學了三年做骨瓷。
縱然如此荒廢學業,畢業考核的時候,論身手,他竟不輸給特工,論頭腦不輸給警探,可謂奇才。
畢業前夕,趙泉和我進行了一場非正式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