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提早坐在那兒,歪歪斜斜的,反倒沒有在廠子里劍拔弩張的勁頭。她坐在他前面,仍然沒有留意他。
法官開始問,都不同意和解是吧,好,那我問到誰誰說話,說是和不是就行了,別的不用說。
在這個漫長的開場白里,他看著她姣好的身姿和優美的頸部。他多少次幻想過對它的撫摸,此刻終于可以像寫小說一樣表達出來了。一場意淫就這樣成為事實,讓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此刻他覺得自己坐在了很高的地方,他想自己對她的震撼是多麼毀天滅地,當她終于肯用那雙毛絨絨的、美麗的眼睛認真看向他時,該多麼驚訝和痛苦,富含類似于高潮的痙攣。
法官問到他了。法官照著材料上的話念了一遍,然后看著他。她回過頭來從他臉上掃過,抗議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法官說:“不要打斷,我說了多少遍不要打斷,我讓誰說話誰說話。”
她還想說什麼被她的律師制止。法官又低頭重新把材料上的話念了一遍,讓他回答是或不是。在這中間她一次頭都沒有回過,他期盼已久的眼神并沒有到來,他懷疑待會兒走到大街上她還是認不出他。他只是別人拿出來惡心她的蒼蠅而已,誰能分辨出這只蒼蠅和那只蒼蠅的區別?這讓他惱火到了頂峰,無需二老板兩口子用目光鼓勵,他言之鑿鑿地和法官對著話。他看到她的律師在和她低聲說什麼,她甚至還無奈地笑了一下。
整個過程對他來說是失憶和混亂的,他只記得自己每一句都答得擲地有聲。
而她始終不再回頭。
6,后來的事情就如良美茹說的那樣,婆家沒能把她扳倒。廠子還歸她經營,她和女兒得大頭,其他人各拿各的股份。在她婆家上訴時,高盼賦跑了。跑之前他希望她來問一句為什麼,現在她至少已經知道自己是她的員工了,她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嗎。她卻并沒有來問,而且也沒有開他。他把那一萬塊錢放在褥子底下睡了幾個晚上,煎熬得不行,決意跑路。
至于這筆錢帶不帶走,他也猶豫過。帶吧,顯得他特別不純正,還回去,又舍不得。錢是孩子,不經手不要緊,一經手就必須摟到懷里。
逃的那晚他想等她又不敢,對著她的車擼了一管子才覺得有所緩和。他射出去的不止是自私而又可憐的j 液,他射出去的是所有的憤怒和焦躁。他改了名字,跑到西部城市用這一萬塊錢倒蟲草,折騰17年,衣錦還鄉。
高盼賦結過婚,離了。當聽說良美茹還是單身時,他讓人從中撮合,加上了她的微信。兩個人聊得很好,他也動了回老家發展的念頭。所以這幾天他把聲勢造得很大,希望她看到,他不是高攀。
他的故事講完了。
良美茹那頭一直沉默。
“還在嗎?”他問。
“在。”她很冷靜。
“馬克思說,原始積累伴隨著罪惡。”他說。
她沒有回話。
他又問:“我們明天見面聊好嗎?”
“沒必要吧。”她說。
“你不是說過你不恨那個人嗎?”
“我也沒有說過我會喜歡上他。”
高盼賦再說話時,發現自己已經被踢了。他想重新加她時,忽然想到,自己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是盲目的自信還是隱藏極深的自卑?其實明天的見面,有很大可能,她仍然不認識他。
可能這個,才是他最不能面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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