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是最普通的那種軍綠色工裝褲,一邊褲袋里塞著兩只勞保手套,只用了半天時間,手套的手指部分已經磨得灰黑了,另一邊褲袋里則揣著一盒煙。
煙也不是什麼好煙,就是十幾元一包的普通過濾嘴。邵承昀參照著其他工友的煙價給自己買的,在這種環境里要是不抽煙不說葷話,那就沒法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辛榕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粗糲的一面,盯著他以單手抖了抖煙盒,直接用牙齒咬了一支出來。
“我抽一支,行麼?” 邵承昀也看著男孩,笑了笑,明明看他的打扮已經像是個普通人的樣子,這麼一請示辛榕自己能不能抽煙,又像是做回了曾經的那個紳士。
辛榕都快給他氣笑了,皺著眉說,“不用問我。”
邵承昀于是轉頭避到下風處,把煙點著了,深吸一口,也是避著辛榕把煙霧呼到一邊,才說了很簡單的一句,“來都來了,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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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承昀其實不敢和辛榕說,自己最多也就能待兩個星期。
畢竟他手里握著那麼大的生意,就算幾個得力的副總暫時給頂著,邵承昀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在這兒做。
兩周時間,十個工作日,是他加班加點每天只睡五六個小時才給自己擠出來的一點時間。
邵承昀不敢急于求成,也知道在辛榕這兒只能小火慢燉地熬這份感情。這十天在豪麗的工作要能順利做完,他指望著辛榕對自己的態度能軟一點,給一個追求的機會也好。哪怕以后每周能約出去一回,也強過之前那種連續碰壁的狼狽。
辛榕走的時候,嘴角緊緊抿著,明顯有些生氣。
他是突然從椅子里站起來的,邵承昀見他要走,也是下意識的動作,拉了一下他的手,又立刻松開了。
上升的煙霧迷了眼,邵承昀眼睛半瞇著,把煙拿開,問辛榕,“吃飯了嗎?”
辛榕說沒有。
邵承昀說,“那快去吃。”
辛榕氣也氣得不夠狠心,又回問,“你吃了嗎?”
邵承昀點點頭,說,“吃了,大學畢業以后好像就沒有剛過 11 點就覺得餓了這種事。”
辛榕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現在邵承昀換了一身工作服,坐在食堂門口抽著平價香煙的樣子,讓他心里有點酸澀。
也許邵承昀賭的這一把是對的。
辛榕把自己關得太緊了,自從分手以后他那顆心就嚴絲合縫的。這種動蕩和意外來得突然,防備不及,反而把他敲開了一條縫。
他就算是生氣也好,至少沒有先前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了。
邵承昀在他轉身進餐廳前,忽然想了起來,揚聲和他說,“下午我下班早,五點就完了,我去接糖糖吧。”
辛榕腳下頓了頓,沒回頭,最后也沒答應,沉著臉走了。
因為沒得到辛榕的首肯,邵承昀也不能自作主張去幼兒園。臨近五點時,他又給辛榕發了條信息:我去接糖糖吧。
接著再傳入一條:快三個月沒見她了。
過了幾分鐘,辛榕那邊回過來一個人名和一串手機號碼,然后是文字信息:接送糖糖那人的聯系方式,如果他已經在路上你就別去了。
邵承昀很簡短的回了一個字:好。
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后,辛榕收到了一張照片。
糖糖手里拿了一串以糖衣裹著草莓橘子串成的冰糖葫蘆。孩子仰起頭,看著鏡頭笑得很燦爛。
辛榕盯著照片看了幾秒,然后把照片保存了。
平常在五點到六點這個時間,辛榕都會有點莫名的慌,總是擔心托人接送的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今天是邵承昀接的孩子,辛榕下班前最后一個小時的工作效率很高,六點準時打卡離開了辦公樓。
坐地鐵回家的路上,他給邵承昀打了通電話。
糖糖身上有一把備用鑰匙,也已經用這把鑰匙把邵承昀領回家了。
辛榕在宿舍區門口的菜場里買了幾包新鮮的肉菜。開門進家時,他發覺自己有點緊張。
門一打開,邵承昀正坐在客廳茶幾邊,給糖糖看功課。
糖糖雖然性格內向些,但是挺喜歡學習,腦子也好用。這時手里握著小鉛筆,正在寫學前三百字,已經寫完一頁紙了。
邵承昀自己沒坐沙發,也跟著坐在一張小凳子上。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擠在茶幾邊陪著小姑娘,怎麼看著都有點別扭。
他見辛榕回來,站起身來,說,“我剛給糖糖煮了點餃子。冰箱里現成的。”
辛榕點點頭,別的沒說什麼。
邵承昀也沒有多留的意思,走到門口穿了鞋,說,“走了。” 手已經搭在門把上。
辛榕垂眼看到他手上的兩塊創口貼,問他,“傷著了?”
邵承昀輕描淡寫的,“干活經驗不足,不知道封條那麼硬,直接就上手拽了。” 說著笑了笑,自己給自己找個臺階,“多干兩天就好了。”
辛榕經過下午的半天,氣也消了,和邵承昀站在門邊又說了幾句。
他先說,“不像你會做的事。”
又說,“是不是我一拒絕反而激發了你的征服欲,覺得又有新鮮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