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束臺有些懨懨,沒了和殷晚聊天的興致。殷晚離開的時候他只交代了一句讓他下次還來,接著就沒有別的話了。
殷晚便明白這個話題不能輕易提起,再來樊淵的時候他帶了些凡間的玩意兒,只和束臺談天說地,氣氛倒是融洽的很。
殷晚自見束臺第一面便知道束臺是個很好脾氣的神,一點兒沒有上位者的架子。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這種感覺越發明顯。而越是這樣,殷晚就越好奇,這樣一個神,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能被流放到樊淵。
進入五月凡間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雨,南方黃河長江地區汛期提前,大壩決堤,淹了好些地方。陛下撥下賑災款,結果又惹出貪污的事,一連幾日,都能聽見陛下訓斥大臣的聲音。
“治水呀。”束臺手里捻著棋子,“我那時候洪水也時常泛濫,我凡間的好些洞府都被淹了。”
趁著束臺回憶往昔,殷晚面不改色的挪了束臺的棋子,然后泰然自若的下了一顆黑子,“你不住天上的嗎?”
“天上有什麼好?三十三重天只有三皇五帝,還都在閉關,連個活物都沒有。九重天的那些個仙都不待見神,一個一個軟刀子戳人的,真是在凡間待久了,一身凡人的陋習。”
神跟仙的恩怨殷晚一個凡人不好摻和,等束臺從義憤填庸里回過神,棋桌上的白子已經所剩無幾了。
束臺皺眉:“我方才是不是下錯地方了。”
殷晚手里的棋子一下一下拋,“落子無悔,神也得守規矩。”
束臺哼了一聲,手中棋子一撂:“不玩了,沒意思。
”
殷晚順勢撂下棋子,“下棋確實是費心費力,一局棋下來算的腦袋都痛了。”
束臺道:“那我還不至于如此。”
殷晚心說你的一局棋可比別人快多了。他收了棋子,問束臺道:“你還沒說完,你不住天上,住哪兒?”
束臺向后倚在迎枕上,赤裸的雙腳半掩在紅衣下面,白皙纖瘦的腳踝上還掛著細長的鎖鏈。
“住蓬萊,我與西王母有舊,蓬萊與我父帝的長留山也近。”
“長留山,”殷晚道:“聽聞長留乃白帝少昊一族的領地,難不成,你是白帝的族人。”
“白帝是我父帝。”束臺輕描淡寫道:“我們白帝一脈自來與世無爭,除了帝嚳心思多些,其他人都各過各的。我是父帝的親子,按照你們凡人的說法,我輩分高,有些事情我不想參與便不參與,所以后世關于我的記載也很少。”
殷晚坐回去,心說總算知道了束臺是何方神圣。他摩挲著手上的戒指,試探的問道:“你地位這樣尊貴,誰能判你的對錯,將你關在這樊淵呢?”
束臺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把玩,“天道之下,終生皆為草芥。我的身份尊貴,在天道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是他將你關在樊淵的嗎?”
束臺點了點頭,他垂下頭,整理寬大的袖衫,黑漆漆的鎖鏈隨意壓在他的紅衣服上,偶爾看上去倒像是衣服本身的花紋。
殷晚撐著頭看向束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但又怕你會生氣。”
束臺抬眼看他,殷晚撐著頭,肩上的頭發滑落,有些慵懶之感。不知道為什麼,殷晚眼里總是盈盈的,像是裝滿了天池的水,清清楚楚的倒映著束臺的樣子。
“你想問什麼就問,我不生氣。”束臺心想,長得這麼好看,生氣都有點舍不得呢。
殷晚就問了,“你到底為什麼被流放到樊淵,你是做錯了什麼事嗎?”
束臺撩了撩衣袖,“我是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可若是說我錯,我是不認的。”頓了頓,他感嘆道:“不過現在追究這些也沒必要了,天道喜仙惡神,事事偏幫著他們,我不錯也是錯。”
沒想到神跟仙還要爭天道的寵,殷晚心想,果然古往今來都一樣,討人喜歡的孩子有肉吃。
殷晚看向束臺,笑道:“我雖不明白你們神和仙的事情,但在我心里,你是個很好的神,我不信你會犯下什麼大錯。”
束臺看著殷晚,慢慢笑了,“你還是頭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束臺自認沒有做錯,可天道下了諭制,于是所以人都說他錯。束臺無所謂旁人的看法,他自認無愧于心,但是真當有人能站在他這邊為他說話的時候,他心里還是覺得很熨帖。
殷晚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束臺坐直了身子,抬手揮沒了棋桌,將一樣東西遞給他。
“這東西給你,你看有沒有用。”
殷晚接過來,只見是一團黑乎乎的泥巴一樣的東西,“這是什麼?”
“息壤,”束臺道:“昔年鯀治水,便是從帝堯那里偷來了這個。”
殷晚有些好奇的看著這東西,束臺道:“我久不入凡間,不知道你們那里是個什麼光景,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派上用場,你自己拿回去琢磨吧。”
殷晚點點頭,告辭離開了樊淵,他從樊淵出來,睜開眼是自己的寢殿,殿內空無一人,只有燭火不知疲倦的在燃燒。
殷晚遣走了宮女太監,獨自一人到后殿的空地處,試了試那息壤,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落地即生長,頃刻間便筑起一道高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