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竹筒蒸的京里又不認它作粽子,過了端午也能賣錢,倒是做得起的買賣。
攤主打好主意,便問宋時:“小老兒往后要以公子教的法子做生意,敢請教公子貴姓,往后我這攤子上也好說是某公子府上賜的方子吧?”
……不,宋氏油印、宋氏硬筆書法他就認了,這宋氏粽子就不用了吧。
他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一下,客氣道:“就叫云南竹筒飯吧,在下只是個平常人,不求在這種事上出名。”
攤主可惜地嘆了幾聲,一旁聽他說了半天云南竹筒飯的人都說:“公子連夷人日常吃的東西都曉得,還能說出做法,定是個飲食大家,何不留個名姓?”
宋時肯意思給竹筒粽子留下這麼個名人傳說,端著盒食就想跑。
桓凌只覺著他這坐立不安的模樣可愛得難以言說,含笑替他解圍:“我這兄弟又不是宋三元那樣的名人,留了名姓又如何?倒不如只說是云南粽子,吃東西的客人見是稀罕的遠地風味,來買怕的還更多呢。”
這話說得攤主點頭,他師弟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細看臉和脖子都有點紅,好在端午的日頭曬得很,別人也曬得臉紅,沒人發現他是為那句“宋三元”才臉紅的。
桓凌對他神色間一點點變化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不好意思,便拉起他說:“那邊沖末上臺了,咱們趕上去正好看他今日艷段說什麼。這兩匹馬便暫寄于此,勞老丈替我們看一下,倒不用喂他什麼。”
那攤主拍著胸脯道:“自然,自然,為著這位公子教小老兒做云南粽子,小老兒也要用心替你們看著。
”
宋時轉身便走,直走到看戲的人群外圍才停步,磨著牙低聲數落他:“你剛才說什沒有誰出名?萬一有人認出我就是……呢!以后這片人一提起我,就是做云南竹筒飯的宋……某某了!”
桓凌忍著笑將頭湊過去,同樣小聲答道:“那些人若真個認得你,還有能忍著不說著?我之前下馬時也看過周遭情形,確實沒有認得咱們的人,賢弟只管放心就是。此處人聲喧鬧,說話也聽不清,不如吃口粽子消消氣?”
吃、吃吧。
不跟自己的胃過不去。這可不是隨便找個小攤就能買著粽子,超市還一年四季的凍粽子賣的21世紀,每年也就這一次能吃著。
恰好臺上艷段也說著吃粽子的笑話,配著這粽子吃正好應景。前頭人群中一浪接一浪的笑聲起伏,桓凌跟著笑了幾聲,忽然想起師弟吃著粽子,笑得厲害容易噎著,又要勸他先別吃東西。
然而待他看向宋時,卻那現他正捂著肚子低著頭,身子微顫,食盒里傾斜著提在手上,里面剩的糖都灑了些在地上。
“時官兒!”
桓凌驚叫一聲,扶住宋時,緊張地問他:“你哪里不好,是噎著了還是積食腹痛!”
宋時抬起頭來,露出笑得眼都擠成一線的臉,擺著手笑了半天才道:“我聽車上凈末說笑,忽然想起一個從前聽過的笑話,也是跟這粽子有關。說的是京城外有個村子,村里住著位大俠,姓江名米字小棗。江大俠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白糖的,一個叫餡兒的……”
這麼多年沒聽相聲,聽人說到粽子的笑話,想起《大保鏢》,仍然笑得直不起腰來。
就是把這對口相聲改成單口,傳統藝術也仍是魅力無窮,桓凌聽著粽子師徒的名字還不想笑,聽到“十八般兵器樣樣……稀松”時也忍俊不禁。
圍著這車子聽戲的人平日也都愛看百戲,常見在瓦子里耍弄兵器的。聽他詼諧地講著這位練起武來“樣樣稀松”,十八般兵器擺出來都能“賣了”的餡兒少俠,卻有不少聯想起自己平日見過的賣藝人,也紛紛哄笑起來。
靠外的這一帶聽凈末講笑本就聽不大清楚,正好他講得又好,倒有不少人回轉來看他。本是人家搭場子唱戲,卻有不少客人叫他一個看戲的人勾搭走了,不肯給雜劇班子打賞,下來收錢的人見勢不對,忙回去告訴班主——
有人在他們的場子外撂地賣藝,將他們的客人勾搭走了!
班主皺了皺眉,問道:“咱們連日在這里唱《白毛仙姑傳》,還有人不知道這片場子是咱們占的?你可看見那人什麼樣子、演的什麼?”
收錢的是個剛進班的童子,還不大敢看人,隔著一圈人又看不清里頭圍的人什麼樣子,只含糊的說:“是個說話人吧,兒聽了幾句,說的是個大俠的故事。”
班主見他也說不出什麼,班里凈、末、旦又都裝扮上了,不便出去,便道:“你在這里看著箱籠,我去見他。只要不是來砸場子的,勸他幾句,得他離遠些便是了。”
他正了正衣冠,從人群中擠出去,果然見圈子最外頭的人都不怎麼聽臺上艷段,反而有不少人圍著外頭兩個頭戴紗帽、衣料光鮮的公子,人群中不時傳來朗朗笑聲。
他又強行從這群人中擠進去,到場中恰聽著一句含著笑意的“我放下兵刃,你饒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