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他們沒緣法, 要是那天也寫了文章, 也托人交給教官們審稿, 豈不也能將文章印在這《漢中經濟報》上,叫滿城書生追捧了?
那些讀書人后悔之余,便不惜尋府學里的教官、學生, 送禮請托,想問問宋大人什麼時候還能再印報紙。
幾位教官拿人的手短,期期艾艾地求見宋大人,問他下次印報時能不能添幾篇本地才子的文章。
宋知府只看一聽便明白了他們的來意,輕笑一聲:“自然可以,但稿子必須審過,質量差的、壞我這報紙名聲的不要。你們須得知道,這報紙不光本府要看,周王殿下和桓僉憲也都要看。”
這是自然!
他們選稿時也要顧惜自己的名聲,不能叫那些劣質文章隨意上登上報紙——送再多禮也不成!他們這報紙是官家辦的,自然要秉清高之風,不能叫金錢玷污!
宋時含笑搖了搖頭:“也不是全然不能,還是在能后進之人留個機會。可以單開辟一個專刊讀者投稿的專欄,規定字數,每期從投稿中選一兩篇好的刊登出來,也可激勵縣里學子們作文章。”
也不必一定挑著絕精致的文章登,若有樸實百姓、有心上進的小學生,寫些日常干活的小技巧、本府特產、風景名勝、學習心得之類,都可以登上。
宋大人也have a dream。
當然比不了馬丁·路德·金那樣高尚的夢想。
他就想讓這份報紙辦成個能讓讀者能學到知識和生活常識,勾起讀者向學之心的綜合性大報。
他這經濟園、供料的礦山和府城里建的紡織廠都能供許多就業崗位,從今年繳稅速度算來,百姓的確富庶許多,眼見得也愿意送孩子開蒙讀書了。
這些識了字的人若都有機會讀報紙,從中學到些知識,勾起對“實學”“天理”的興趣,往后就有機會來他的漢中學院讀書,學成懂科學、懂技術的人才。
哪怕人才不在他這里干活,走到哪兒不能把他的思想傳出去?
當年他在福建武平辦一場講學大會,蘇浙二省的才子千里迢迢往去參加;如今他在漢中辦這漢中學府,除圣上特遣人來學習,還有些得了消息的讀書人自發從外省到漢中來求學。將來他們學校培養出的人才到外省游學也好、做官也好,到地方也辦個講壇,吸引附近府州學子去聽講,不就把科學思想傳播到各地去了嗎?
也不用怕出去的學生沒名氣,辦的講學沒人捧場。只要報紙上多刊登他的學業經歷,讓他大名發表幾篇文章,病毒式營銷一陣子,還營銷不出個才子來?
到時候他也可算得桃李滿天下,開一代學派的宗師了。
他這學派叫什麼派好呢?是叫漢中派,還是子期派,還是再取個有深意的什麼先生之類別號,將來以他的名號為學派之名
漢中學院才出了一屆畢業生,還是朝廷公派來進修的,沒經過畢業考試就強行發給畢業證的,他這校長就認認真真地暢想起了開宗立派的問題。自己琢磨不出來,晚上回到家又當真事一樣去問桓凌。
“桓老師,你說咱們學派取什麼名兒好?”
“學派?”
桓老師一時沒反應過來,宋時抬起食指勾住他的下巴,神秘地笑了笑,傾身湊到他耳邊說:“就是咱們倆現在教的這些學問。
漢中學院里教養這麼多學生,將來肯定有人源源不斷來投奔,說不定還能培養出名士大家,繼承咱們的衣缽,這不就成學派了?”
譬如北宋的濂、洛、關、閩之學:濂溪派便是以周敦儒號濂溪先生為名;伊洛派則是取了二程所居的洛陽、伊川;而張載、朱熹傳下的學派既以他們的別號為名,號橫渠、晦庵學派,又以講學之地作為學派之名,分為關中、閩學二學派。
他們如今推行的現代科學可比理學更先進正確,值得一個好名字。
是叫漢中學派呢,還是取個別號,還是學程朱理學,叫個桓宋科學呢?
嘶——
桓凌不知是被他的大話嚇著,還是被他溫熱的氣息吹在耳釁的感覺勾得倒吸了口冷氣,悄悄將耳朵向他貼了貼,低聲問道:“怎麼不叫宋桓學派呢?這些學問都是宋先生授我的,算著前世年紀宋先生還是我叔叔輩,這時候該占先才是。”
他似也怕叫人聽見嘲笑他們太敢想,將聲音放得又輕又柔,一聲聲“先生”“叔叔”地叫著,叫得宋叔叔骨頭都輕了三分。
他不尊重地摟住大侄兒的肩膀,將他朝自己這邊攬了攬,低下頭,鼻尖兒抵著他的耳尖兒,同樣輕語道:“宋桓聽著像‘送還’,到我們那個年代容易讓人拿來開玩笑,不如桓宋好聽。”
再者說,雖然論心理年齡是他比較大,可論起生理年齡總還是小師兄大那麼兩三歲吧,按前朝慣例,還是桓宋更合適。
“那就是桓宋好,只是你那‘科學’用的“科”字不是治學中常用的,又不似物理、化學可以以古文強解,以后不知會被世人喚作桓宋理學還是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