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提學在學廟里考,楊巡撫在學廟外考,兩場考試的目的都為從千百學子里層層篩選出人才,考場紀律皆極嚴肅,只考卷上的內容一文一理,也算得相映成趣。
漢中府上下,都被一片墨香、油墨香浸染得清華絕俗了起來。在這片氣氛感染下,不管是哪個學院的學子,又或是上過掃盲班的普通百姓,仿佛都多了幾分好學的精神。
金提學終于取得了絕俗的才子,楊巡撫也選中了最務實的幕僚。
考試結束,兩邊考場都收拾利落了,金提學便來向宋桓二人道別,又拿出一封考語交給楊巡撫,解釋道:“下官一去,便要從南往北轉上一圈,不考完全府學子不會再回漢中。宋知府考評就在四月初,下官怕到那時再由驛馬來回傳信,耽誤了他的考評,便寫得考語在此,望大人收下。”
楊大人并未推托,收下了紙條,感嘆道:“本官也想著要回榆林,處置煉油事宜,不能久留在漢中了。今得賢弟提醒,本官也該提前看看他的考語如何寫了。”
楊大人行事雷厲風行,從宋時在知府任上的政績、操守、才識查起,細細列其事跡。到四月初,宋時俸滿三十六月時,又令長安府查了他在任三十六個月內可有錢糧積欠等事,都考察得清楚了,便將一封奏章飛馬送至吏部。
祀神、養濟院、糧稅、田地、驛馬……一條條舉得出豐富實績的考核表攤在吏部尚書張閣老面前,看得他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出去向人炫耀自家弟子。
然而夸完之后,這弟子就不能跟桓御史一般留在漢中了。
張大人咬緊牙關,捻斷了幾莖清須,終于拿起那份寫著大大的“稱職”的考核單,遞給下頭員外郎,淡淡說了聲:“漢中知府宋時可留任原職,將這考語拿去存檔。”
第226章
每年官員考滿,必定要將任內事跡功業集結成文冊, 呈送各部核查, 然后才會遞入內閣, 呈御前裁斷。張閣老吩咐考功司將那份事跡冊存檔時,六部上下都已經傳遍了宋時考滿庶績:
依考核外官的《責任條例》, 須考察祀神有幾、養濟院孤老若干人、官軍田地與官糧民糧……至民人犯法被誅者幾人、警跡人幾人等共計三十一條。
責其最重者,就是田野、戶口、賦役、學校、訟獄、盜賊六項。
但立國百年以來,因著隱田隱戶、災異、邊患種種緣故, 朝廷錢糧越發吃緊, 六政之中漸“以催科為殿最”。而宋時這“催科”一項, 簡直足以讓陜西清吏司員外郎及以下諸官給他家送牌匾去:
陜西地處邊遠寒旱之地,災異頻發, 近年又有達虜侵邊之事, 糧稅年年都是難題。各府輸進戶部的賦稅僅夠八分, 將將到了考滿資格, 運往邊關的軍糧更因路上運轉不便、押送途中消耗而年年不能足額給到。此外更有因輸糧不足稅額八分而被黜的,有報災報荒, 求朝廷免錢糧稅賦的……
而宋時上任后第一年便獻了嘉禾瑞麥, 第二年又將種嘉谷之法傳遍府治。三年考滿之際, 不僅他們漢中府繳清了三年足額的錢糧, 更連周遭諸府、陜西鎮、榆林鎮等軍鎮都受惠于其肥料, 解抵京中的稅銀依時足額,給戶部緩解了多少難題。
至于收容流民,增戶口, 開田野之功,一年勝過一年,戶部舊檔中記得歷歷分明。又因他善行德化之教,百姓聽其訓誡,民間也改了溺嬰、棄嬰的陋習,三年間新生人口比往年多了一二成。再過十幾年,這些人又能成親生子,為朝廷再添丁口。
這是什麼循良能吏!
陜西省各地任上若都是這般賢能,他們還愁國庫空虛,上司催逼責罵麼!
戶部諸官恨不能直接把他的考績評作“上上”,工部就更不必說了。地方官任內該修的水利、橋梁、官道、窯治、各色礦場,漢中府比起原額翻了何止數倍。
漢江上建堤壩攔水,以減夏秋兩汛之災;引江水開魚場,又有魚稅之利;沿河修翻車、筒車,旱地又修井水車,解旱災之難。兩府治內外連修數條可容四匹馬車共行的柏油石子路,小路、橋梁亦多鋪上了水泥路,道邊修暗溝,下雨時雨水只在地下流走,不似原來那樣污水污物四溢。
至于窯治、礦廠——自有漢中經濟園以來,日夜吞吐礦料,所需極大。光那經濟園自身便建起數座日燒造數千斤的大窯,地方原有的幾座炭窯、灰窯也都為其加大規模、晝夜趕工。地方礦場也是如此,石灰礦、煤礦等日夜趕工之作,又新開了南鄭、略陽兩處磷礦、南鄭一處無名異礦、西鄉一處黃鐵礦,更有南鄭天臺山的白云石礦與石英礦……
其中石料礦幾乎不收稅,但憑那一座黃鐵礦所出,一年榷稅竟也有兩千八百兩銀。
除了戶工兩部,刑部對漢中府訟獄、盜賊兩項的評價也頗高。
漢中府內外戶口都被梳理過幾回,地方上監管得極其嚴密,一批批清掃盜賊、竊盜、拐子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