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祥瑞。
他們要在崖州種出比自己曾獻到御前的那種收成更高的嘉禾。
宋時說得淡定,聽的人卻淡定不起來,于知州甚至倉促起身,打翻了茶杯,帶著一身水漬上前問道:“先生是說,這種孤雌無雄的稻花結了別處雄花的籽,就能種出畝產四百斤往上的良種?”
豈止四百斤,雜交水稻的話,上千斤也就是個普通水平吧。
宋時輕飄飄地點了頭,又告訴他此事非一季之功,就是找到了雄性不育的水稻,也得繁衍幾代才能慢慢得出良品。海南雖然一年至多能種三季稻,可眼下他們沒帶來肥料,也不能立刻建起聯合制堿廠,光憑土肥是供不起這些水稻一年三季的營養需要的。
于知州肅然頷首:“宋大人與侯爺只管放心,下官必盡心盡力促成此事。哪怕一年兩年不成,只要本官還在任上,必定竭力周全。”
他也聽過宋三元在漢中種祥瑞的故事,必定依樣兒給他們備下上好的水田,最有經驗的老農,再派人去漢中買最新的化肥。若能種出比上回桓侯在御前獻上的更好的祥瑞嘉禾,莫說種上一年兩年,一任兩任,就是他到任期后直接辭了官在這里種上一輩子都值!
不求衣紫著緋,但盼青史留名!
順便請兩位大人將他的拳拳報君之心報于圣上和朝廷諸公……
于大人訴罷忠貞,起身向座下兩位客人深施一禮,慷慨義烈地踏出二堂,步入孟冬的炎炎烈日下。
第303章
于知州是個實打實的苦干派,親下田間教誨百姓,讓他們配合桓宋學派的儒士工作,奔走得滿臉通紅,汗透重衫。
有此父母官以身作則,上行下效,崖州上下一時間都興起了尋野穗的風氣。凡有在什麼僻遠罕至之地見著野稻的,都要跟拴人參似的拿繩子拴一拴,再報衙門,請專家考察。
宋院長手下的研究員和研究生們一頭欣慰于這股重農的風氣,一頭又擔心有外行人失手碰傷了珍貴的不育稻花。兩種心思煎熬之下,早上出門更早,騎著比目車在山道上顛簸疾馳,剪開穎花查看其中雌雄蕊狀況。
工夫不負苦心人。
就搶在這一季花期初開兩三天時,一名江寧籍的學生趙瑞在十所村東南鴨母溝頭發現了一株花藥皺縮畸變的野稻。
他對著露出的雄蕊上上下下看了幾十遍,身形僵直到極點,生怕稍動一動就要從白日夢中驚醒。許久之后他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緊張到僵硬的肌肉重新舒開,站起身向不遠處的同學舉手呼喊:
“找到了!”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呼喊,喊出的聲音卻干澀低啞到幾乎聽不到。好在他身邊有里長派來的向導盯著,看到他激動到變形的五官和眼中的淚水,也意識到了這株稻穗必有什麼不同,替他高聲喊了出來:
“趙先生找著祥瑞了!”
這道聲音驚破溝頭的寧靜,驚得在這附近尋稻的學生都直起身子,激動地奔向他。圍觀的老幼、閑漢與正在附近田間忙碌的農夫都撂下正事急奔過來,遠遠地看著那圍擠成一圍的背影。
祥瑞什麼的,那是一絲也看不見。
這消息霎時間風一般傳遍里村,傳到了正在鐵爐塘付近考察野穗的宋桓二人耳中。
他們為觀察花藥深深弓下的腰也幾乎立刻彈了起來,將放大鏡揣到腰間鏡袋里,吩咐向導:“在這兩株野稻旁做個標記,明日我們再來看剩下的稻子。”
說著便搬起道邊停著的比目車,當真并肩比目一般沿小路飛馳而去。
不出半個時辰,前村后里的師生們就都圍到了那株野稻株旁,將它正綻開的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扒拉了一番,觀察其花藥。
果然都有些畸變,發育不良。
一眾師生欣喜異常,趙學生這個發現者卻是比他們早激動了一會兒,如今也能早些回過神來,請示院長:“這株稻子也要請先生賜個名兒,咱們好寫實驗記錄。”
好學生,沉穩可靠,這時候還掂著實驗記錄呢。
宋院長夸了他幾句,便很不客氣地給這株野稻取名“野敗”。
叫它沾沾真正“野敗”的福氣,子孫后代都能保持不育性狀。
學生們卻不懂欣賞這普通平實中蘊含著大造化的名字,覺得它怎麼也值個祥瑞之類的名字——
正好發現者名中還有瑞,叫個什麼瑞的還能顯出他們趙同學的貢獻呢。
宋時便安慰趙學生,以后雜交出性狀穩定的二代,便用他這個瑞字取名。不過這株野敗天生不育,跟祥瑞的名字不搭,還是取其“野外所生,雄蕊敗育”的本質為名更好。
他是個院長,研究院唯一一位院士又是他的親老公,不消說是支持他的,學生們無法再爭,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實驗記錄里寫下“野敗”這個注定錄諸青史的名字。
眾人給它定了名,畫了圖,就地開會研究如何授粉:這株珍貴的母本不敢移動,必須取正在開花的品種水稻來就它,且必須速取速授,免得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