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寒冷厲的下顎線條緊了緊,再開口,仍是整肅禁欲的:“不行。”頓了頓,換了個角度否決,“那邊治安不好。”
論治安,當然哪也沒有首都星好,但除了首都星和邊境星之外的地方其實都差不多。
況且阮語自認已經不是幼崽了,自保的手段還是有的。
“我能保護好自己,上個月去研究院測試,連沈阿姨都說我現在很厲害……”阮語聲音里起初還透著振奮,可瞄著顧修寒不為所動的漠然神情,越說越喪氣,嘴角難過地垂下,“……就算遇見星盜都不用怕。”
顧修寒當然知道阮語有多厲害,研究院的測試錄像他都看過。
但安全問題本來就是個幌子。
顧修寒垂眼,烏黑瞳仁涌動著冷氣。
不等他開口,阮語已有氣無力地滑下盥洗臺走出浴室,郁郁道:“知道了,算了。”
……
阮語嘴上說著“算了”,實際上可算不了。
從小被嬌慣著長大的,哪受得了這麼不通情理的冷硬回絕,不過是戰術撤退,不讓顧修寒嚴厲否決,留些轉圜余地。
阮語表面上對這件事冷下來了,絕口不提,也不粘人了。
但這幾天顧修寒一和阮語對上視線,就能從那雙故作沉穩卻半點情緒藏不住的圓眼睛里讀出一種“怎麼還不改主意,那我過一會兒再來暗示你一遍”的意味來。
而且無論顧修寒走到哪里,都有條自以為隱蔽的小尾巴在幾米開外如影隨形,尋找話柄。
隔著幾光年都能推演出異種行軍路線的顧修寒:“……”
手癢癢,想把人拎出來。
但只能裝看不見。
直到顧修寒開始收拾后天要帶走的行李,那條小尾巴才終于按捺不住,忽然從臥室門后冒了出來。
“修寒哥,”阮語敲敲半開的門,探頭裝路人,語氣中拿捏著一分恰到好處的驚訝,“這麼快就收拾行李啊?”
裝得挺像,如果不是職業軍人反偵察意識太強,可能會被他騙過去。
“嗯。”顧修寒點點頭。
要用的東西他一向提前兩天就收拾好,是拖延癥的反義詞。
阮語慢吞吞地湊過去,沒話找話:“用我幫忙嗎?”
“不用,去玩吧。”顧修寒起身,去衣帽間翻找替換用的訓練服。找完兩套,再一回身,阮語不見了,而原本攤開的箱蓋莫名扣上了,但扣又沒完全扣,好像箱里塞了個大件物品,只能這樣半開半合著。
顧修寒走過去,刀刃般的薄眼皮低垂,居高臨下地,望著箱里的風光。
行李箱很大,畢竟星艦有的是空間,右半邊箱子摞了幾件疊成豆腐塊的衣服,阮語則小心翼翼坐進左半邊,合不上的箱蓋扣在頭上,纖細白凈的小人魚抱膝團著,像一枚藏在蚌殼里的珍珠。
“看你箱子挺大的,我都能坐進去。”阮語話里有話,因為心虛嗓音格外軟,還尬笑了兩聲,“哈哈。”
怕踩臟箱子,阮語把拖鞋踢到了一邊,愛光腳溜達的毛病已經矯正過來了,腳上正規規矩矩地穿著襪子。前腳掌輕輕踩著箱子內側,夏日的面料輕薄透氣,能隱隱窺見一點腳趾的纖秀輪廓。
感覺顧修寒的眼神驀地變得危險,阮語以為他要生氣,不敢再鋪墊,生硬地拋出下半截話術:“……要不然你就把我打包裝走吧。”
“阮阮,出來。”
片刻沉默后,意味不明的口吻。
但不用觀察精神體也知道不是生氣。
阮語立刻鼓足勇氣作死,不僅不出去,還奮力往箱子里擠了擠,悶聲道:“你一走就那麼長時間,我想你怎麼辦啊。家里只有叔叔阿姨,他們還要工作,白天都沒什麼人陪我……”
話音未落,阮語頭頂一松,箱蓋被人掀開,肋下架了一雙手臂,整個人被輕輕巧巧地“拿”出行李箱。
“開學就好了,有很多同學。”顧修寒聲音很低,“聽話。”
阮語貓一樣被拎起來,索性耍賴黏進顧修寒懷里:“但是離開學還有三個多月啊。”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怕他站不穩,顧修寒順勢摟了一把。
和想象中一樣,看著清瘦,但莫名軟。
也不知道肉都藏在哪。
某根緊繃的弦幾乎要被阮語這不知輕重的一抱扯斷了。
“這件事不討論了。”顧修寒驀地收回摟在阮語腰上的手臂,后撤一步。
行李箱的柔軟內襯上還殘留著阮語坐過的痕跡。
那麼乖地哀求著。
讓人恨不得就那樣將他帶走。
但是……
顧修寒開口,罕見的生硬語氣:“不可能。”
一錘定音。
顧修寒這麼篤定下結論的事都是不可能松口的。
從小到大都這樣。
知道沒希望,阮語徹底蔫了,吃飯都不積極,也不在岸上到處溜達玩兒,變回原形鉆進湖底,委屈得團成魚球。
很難過。
不明白哪做錯了,但好像是招顧修寒討厭了。
這次回來就一直這樣,剛開始阮語以為他是因為別的事心情不好,這些天觀察下來好像不是,就是專注煩他一個,可能是嫌棄他太愛黏人。
焦慮的精神波動擴散向整片人工湖。
湖中被阮語當寵物豢養的水生動物們都變得不安起來。
人魚王族無意識散發出的精神影響會使這些小生靈對其產生崇拜臣服的本能,自然會急阮語之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