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想逃開一天讓腦子降降溫。
怎麼才溜出來一個小時就想顧修寒了。
還有沒有一點兒出息了阮語?
因為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精神狀態堪比夢游,所以阮語直到散場才意識到日落到現在已經好幾個鐘頭了。
他正常出來玩都是天黑沒多久就回家的。
阮語告別了新認識的朋友們,邊快步往回走邊忐忑地檢查智腦上的幾個通訊軟件,怕顧修寒發消息訓他了,結果發現沒挨訓但也沒有其他消息后忐忑值頓時翻了好幾倍。
偷偷往外溜時的囂張這會兒全沒了,單剩下慫,阮語試試探探地給顧修寒發了條消息問他在干嘛,顧修寒也沒回。
完了,肯定是氣他招呼都不打就出去玩到將近半夜。
回到住所,阮語惴惴地用指紋解開門鎖,本來想先拉開條門縫窺探一下情況,結果臉剛湊上去就被客廳里那股濃重的酒氣撲了個踉蹌。
整座房子都沒開燈,只有落地窗外衛星投映下的朦朧冷光,勉強勾勒出沙發上修長的人影和矮桌上一堆或立或躺的酒瓶,將氛圍烘托得格外凄清孤寂。
阮語人都傻了。
他怔愣著在門外杵了會兒,不敢有大動作,悄沒聲地橫著步子,小螃蟹似的從門縫擠進去,再小心翼翼地掩好門,慌得臉蛋緊繃。
顧修寒一向是自持克己的代名詞,酒精這種會損害理性的事物從來不沾,更不可能頹廢得滿身酒氣。
怎麼會……喝那麼多酒啊。
其實沒必要開口問,再笨也知道是因為他半夜還在外面花天酒地所以心情不好了——雖然沒有花也不讓喝酒。
阮語面露愧色,蜷緊了手指,掌紋沁出細汗。
一陣煎熬的安靜過后,顧修寒終于開口了。
“去玩了。”
是問句,卻很篤定。
或許是警衛打報告了。
“嗯,那個,是和小卉姐她們……”
阮語正想說點歡快的廢話緩和下氣氛,就捕捉到了兩句低落沉郁的心音。
[長大了,有朋友了。]
[阮阮……]
[要和我疏遠了。]
“怎麼會!”
阮語錯愕得拼命搖頭,正在打腹稿準備辯論,顧修寒已經站起來走到他近前了。
說來也怪,屋子里彌漫的酒氣在顧修寒貼近后反而被驅散了些,好像喝再多酒也蓋不住他身上那種寒冽的霜雪氣。
“阮阮……”顧修寒垂眸,環境昏暗,襯得那雙黑眼瞳色澤更濃,更危險,也更深邃。
一眼,就盯得阮語后背沁出細汗。
“討厭我嗎?”
[討厭到需要偷偷溜出去。]
[就因為我喜歡你。]
[是不是……看見我就煩?]
“我沒有,真的沒有,你不要自己亂猜……”
因為喜歡對方而遭到厭惡,這種事阮語只要換位思考一秒鐘就受傷得想哭。
他惴惴地踮起腳,想哄哄仿佛連耳朵尖都耷拉下去的大型狼犬,揉揉頭發再貼貼臉蛋,可又怕眼前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勁的顧修寒順勢把他拖到沙發上又拱又弄的,于是只好退卻,沒話找話地問,“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
顧修寒又逼近一步。
“那你是……吃醋了。”
阮語想順勢解釋說沒必要,今天一起玩的很多都是女孩子,男生雖然也有但都是乖學生,沒人對他起什麼怪念頭,頂多是暗地在心里嘟囔一些“好可愛”之類的話,哪有什麼醋好吃。
顧修寒低頭盯著阮語,詭異地沉默片刻,才“嗯”了一聲。
而就在那沉默的幾秒鐘里,一串畫面侵入了阮語腦海。
先是一雙被軍部制式皮帶緊縛住的,白白嫩嫩的腕子。
皮帶另一端在柱子上打了個死結,因為手腕的主人不斷掙扎,實質上又沒多大力氣,木頭床架小幅度磕著墻,當當作響。
直到那雙磨紅的腕子掙累了,才伴隨著細弱嬌氣的抽泣聲,深陷在鵝絨軟枕中。
阮語嚇得臉都僵住了。
[讀到了?]
顧修寒連眉梢都沒動一下,破罐破摔似的由著他讀。
[醋得快瘋了。]
[新認識的那幾個男孩子好看嗎?]
[他們年齡應該和你差不多。]
[恨不得把你抓回來。]
[……]
一句疊著一句爆出的心音,嫉妒得亂了方寸。
“你不要再想了……”
阮語驚惶地逃避對視,想別開臉,可才轉過一個微小的角度下頜就被鉗住。
顧修寒的手掌很大,像握住一小把雪一樣將阮語下頜連帶小半張臉把控住,看著蠻橫得喪失了理智,實則力道宛如輕撫。
小臂與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也只不過是自己與自己角力。
怎麼都不舍得把人捏疼了。
就是再氣再酸,也不忍心。
阮語又害羞又害怕,臉蛋忽白忽紅地仰著頭,可憐地被人捏著。
“……抱歉,阮阮。”就在阮語以為顧修寒這回搞不好真的要下狠心欺負人時,臉頰上的桎梏卻驀地松脫了。
“我又失態了。”
顧修寒收回手,嗓音發啞。
[只是怕你離開我。]
[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是自私的。]
[不想嚇到你,卻每次都嚇到了……對不起。]
[那些事真的只是想想,不會做。
]
[……]
“不打擾你了,去休息吧。”
無論是心音還是說出口的話,都一句賽一句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