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輝嘆口氣,道:“這姑娘太潑皮了。”
他又轉向周雨說道:“小雨,啥時候辦一桌?人不用多,咱家人自己聚聚就行。”
周雨想了想,“您看著辦吧,選個日子就行,人現在還想跑,不能放出來。”
“敢跑就使勁揍,揍一頓就不敢跑了,雞湯在灶上,你端走吧。”
“行,伯,那我先走了。”
周雨在灶臺上留了點錢——他已經和大伯家分家了,自然不能總是要人家的東西,上次的土
豆燉雞和這次的雞湯殺了兩只雞,要錢的。
他走到門口又想起來點事,回頭喊道:“大娘,紅藥水還有嗎?”
大娘干事利索,進屋找了瓶紅藥水塞他兜里了。
“打媳婦手輕點,你手勁大,城里姑娘都細皮嫩肉的,打壞了還要花錢治病。”
周大娘還記得以后自己得去一趟山上,給侄媳婦帶點衛生帶,不能叫周雨捎去了,怪害臊的。
卻不知道自己的侄媳婦根本不是個女孩。
聶恩西在床沿上坐著晃著腿掐著表等周雨,今天他好像回來的格外晚,這讓他等的七上八下。
周雨一進門,故意擺了個冷臉給聶恩西看,緊抿著嘴唇,下頜線也繃得緊緊的。
他走得很快,把端著的一鍋雞湯砰的往桌子上一放,幾滴金黃色的雞湯從鍋的邊緣猛地飛濺出來,暈開在了年代久遠的桌子上。
身后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周雨心想:他又沒穿鞋,也不怕地上涼。
周雨剛要冷著臉轉身叫他喝湯,剛側過身一個細軟的身子手腳并用的攀上了他。
聶恩西整個人黏在了他身上,手臂緊緊的摟住他脖子,雙腿盤在他腰上,腦袋也埋進他頸窩里。
這比昨天晚上還要緊密,兩人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周雨下意識抱住他臀/部,雙手的觸感讓人心跳加速。
聶恩西低頭看他,周雨才注意到他哭的很厲害,眼睛腫了一圈。
聶恩西微微撇著嘴——這其實是他經常做的一個表情,在看到窩窩頭和看到洗澡盆的時候都露出來過,有一種明明很委屈卻要強裝堅強的模樣,特別惹人疼。
他說話還帶著一點哭腔,無限委屈的說:“雨哥,我想你了。”
第六章
雞湯最終是沒喝成——周雨還想再給聶恩西一點苦頭吃,但聶恩西沒給他機會,扒在他身上不下來,周雨又不舍得硬拽,兩人最后踉踉蹌蹌歪到到床邊上,聶恩西仍纏著他不放手。
聶恩西也并沒有給周雨開口的機會,自己趴在他頸窩上小聲又哭了起來。
長這麼大,周雨鮮少有這麼手足無措的滋味,聶恩西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他臉頰,溫熱的嘴唇貼在他動脈上,淚水止不住的滴落,燙的他難受。
“嗚,雨哥,你,你別再關我了,我害怕……”
“我害怕你不理我……”
“我,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家了。”
“我想回家……”
要說周雨心底也有一點不對勁,但是懷里眼里耳朵里全都是聶恩西的情況下,他一點也沒辦法思考,只能被動的跟著聶恩西的思路走。
他其實也備受煎熬——他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周雨是大山里罕見的讀完初中,識得不少字的“文化人”,雖然沒想過要出深山,但也并非同山里的大多數人一樣對外面一無所知。
負責“走貨”的并不是山里的人,而是幾里外的馬家莊的人,山里人都叫他老馬。
走貨一直都有,在山里人看來是一樁好買賣——娶媳婦還要彩禮錢,而買老婆花的錢比彩禮錢少多了。再加上越來越多姑娘都不愿意往山里嫁,更想往外村嫁,山里人娶媳婦越來越困難,這才有了買媳婦這一出。
周雨從沒想過要買媳婦,至少在他已有的淺薄的認知里,把外面的人困在山里是不對的,或者用山里人都不會想到的詞匯,是違法的。
但是他也從沒想到,他會遇見聶恩西。
遇見聶恩西是在一個微雨的下午,他和周大柱剛從湖里回來,從山腳上去就看到老馬又來賣貨。
周大柱年紀還小,總想著去湊個熱鬧,周雨對于這種事一般是一點也不參與——實際上他本來就不是個合群的人,這一點從他自己住在山腰上就能看出來。
周大柱扒開人群往里看,周雨拿著鋤頭在人群外的一棵樹旁邊倚著,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縫隙中昏迷著的聶恩西。
時至今日周雨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買他——那是一種很莫名的沖動,有個聲音在周雨心底吶喊:那是你的,他是你的。
聶恩西只露出個精致的側臉,臉頰紅彤彤的,一看就是燒的不輕,頭發被雨絲淋濕,一綹一綹的搭在額前,整個人縮在麻袋里。
老馬唾沫橫飛的介紹:“一萬三,少一分不賣,帶著她走很久了,最后一村,賣不出去就算完啦!”
“算完”的意思就是賣到窯子里去。
可以理解,雖然聶恩西長得足夠漂亮,但是現在娶媳婦都喜歡身強體壯的,既能種地也能生娃,漂亮也不能當飯吃,何況聶恩西還病怏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