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02
周正手伸到旁邊車兜,從壓扁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來,見陳清池側著臉,白如雪的脖頸在昏暗的車里亮得灼人,想了想又把煙推進煙盒,連同壓扁的煙盒一同扔進破舊的車兜。
“這不是商量的事!”陳清池半倚著,因為生氣,背脊僵直。
周正一手撐著車窗,一手搭著方向盤,夜里十一點多的高速路幾乎沒有幾輛車,他斜睨著陳清池,這個時間點應該躺在床上,看片兒或者刷視頻,可卻被他用來處理工作。
他不禁想到上學時候的陳清池,那些守在他家樓下窺伺他房間的日子,陳清池一般是夜里十一點準時關燈睡覺,周正有時候會想陳清池的夜晚會干什麼,應該是書卷和模擬題,會不會像他一樣也會有少年懷春的激蕩。
如今周正這個問題得到了解答,陳清池不會,他高高在上,冷冷清清,連同夜晚也是與工作分享。
陳清池掛掉電話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路邊,他把手機合上,深吸一口氣,看向一邊正在看他的周正。
后者察覺到他的目光,瞥過眼去。
“回機場?”周正挑起唇,漫不經心地問道。
陳清池遲疑片刻,想起來剛剛自己說的話被聽了去:“不用。”
周正掛了檔,車運轉起來。
夜里涼風從車窗外吹進來,吹得周正渾身更加燥熱,聽到“不用”讓他快要雀躍,昏黃的路燈照得車兩側的常青樹鍍了一層朦朧的光感。
陳清池的腳始終沒好意思落在地上那件格子襯衫上,他雖然有潔癖,但不至于把周正的襯衫當踩腳。
周正察覺到他局促的坐姿:“衣服不臟,干凈的。”
“不是,我的鞋臟。”陳清池說完彎腰把襯衫撿起來。
襯衫袖口已經被潮濕的土染臟,他把襯衫規整的疊好,放到車兜里,和壓扁的煙盒放在一起。
打火機、煙盒、薄荷糖還有散亂的螺絲帽,透著一股粗獷的鄉野氣。
周正見他疊規整的襯衫,眉頭微蹙,他想起了強子的老婆,每次去強子家喝酒總能見到沙發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此刻的陳清池讓他想到了家這個詞。
一件衣服而已,周正怪自己想得太多。
不知誰撥弄了車載音響。
[我回頭再望某年
像失色照片乍現眼前
這個茫然困惑少年
愿一生與歌投入每天永不變]
“你工作很忙嗎?”周正隨意問道。
陳清池放下正在回企微的手機:“嗯,有點。”
周正半戲謔道:“十一點半還在工作,你這有點還真是一點。”
手機屏幕正好亮了,又是一條企微,陳清池沒回,扣回手機,他已經一個整年沒有休過年假,年初帶了團隊,頂著壓力頂著OKR加班大半年,總算項目上線了,事情剛落下,結果剛下飛機一大堆的問題又丟來。
緊繃的神經再不松懈就要繃斷。
——清源拿了奧數冠軍,清池你也要加油,不要落哥哥太多
——清池,媽媽還是希望你能學管理,到時候也能幫幫你清源哥哥,他跟你爸爸都不容易,公司里頭多少人虎視眈眈
——互聯網這個行業就是泡沫,早晚要破的,清池,你不要執迷不悟
…
“停不下來。”陳清池黯淡道。
他看向窗外倒走的樹,一點點沒入黑暗,年復一年,一棵樹不必追趕太陽。
陳清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學不會停下來,大概是從他記事以來,在他學鵝鵝鵝的年紀陳清源已經會出師表。
他們家有個天才,后來者如果是凡人就會飽受鄙夷,所以陳清池不敢停下來,他要往前走,起碼不能離陳清源太遠。
周正歪過頭瞧見陳清池眼里那抹黯淡的光,他被卷進了那清澈的瞳孔中。
走川藏線的人,這些年他見過太多了,一部分肖想著路上的艷遇,一部分想要得到信仰的救贖…
“關機吧。”周正見那一直閃爍的屏幕,“既然決定休假,就好好放松,去他媽的工作。”
陳清池微愣,他好久沒聽人爆過粗,并不難聽,拿起手機,解鎖,看著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對話氣泡,挨個回復。
他也很想去他媽的工作,但他更不想為瀟灑過后的悔恨買單。
周正見他打字回復,自嘲地勾唇,他算哪根蔥教他做事,他那樣的大學霸根本不可能需要學渣的教導。
“關機了。”陳清池把手機合上。
剛剛他把企微的個人狀態改成:已休假,9月28日-10月8日不在公司
周正嗤了聲,眉毛微挑:“爽吧。”
陳清池反扣手機:“有點。”
“一點?還是很多點?”
陳清池想到他剛剛的調侃,耳根微微發熱,他向來不是個喜歡表達滿感情的人,表達滿了對他來說就沒有后退的余地。
“五分喜歡”到他嘴里是“兩分好感”,“十分喜歡”到他嘴里是“有點喜歡”。
“我在想開機后一定會被電話轟炸。”陳清池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管是有點爽還是非常爽,后果都是要被問責。
周正隨手切了歌,晚風伴著深夜的路燈將車內的光影拉長。
[用力活著用力愛
哪怕肝腦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