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踟躕著是否應該學一學后宮其他姐妹激情地演繹貼心解語花的角色,上去安慰他幾句的時候,皇上重新抬起了頭。
他已無方才的失態,依舊沉著、冷靜、風度翩翩。
他向我道謝:
「瑤兮,多虧有你,朕好受許多了。」
我:「?」
我立即謙虛地表示:
「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榮幸。」
至于我到底怎麼給他分的憂,系統邀功稱,是它干的好事。
我說行行好,趕緊給皇帝唱歌,把他嚇死,讓我做太妃。
那才是天大的好事。
32.
貴妃娘娘走了。
很突然。
明明前一天她的精神頭還好了許多,能在淑妃的陪伴下出門散步了。
她還打趣我:
「你入宮到現在,臉圓了不少。改日我也要去嘗嘗梅婕妤的手藝,看看我能不能像你一樣,把臉也吃得這麼圓。」
我們都以為她要好了。
可這才過了一天,她突然剪碎了給孩子繡的所有衣物,用那把剪子扎向了自己的胸口。
貴妃的血跡在長生殿的墻壁上肆意生長,像開得熱烈卻短暫的花。
像她的人生一樣。
33.
貴妃娘娘留下了一封遺書。
她說她這一生從沒未有一天為自己活過,死后不希望繼續困在皇陵里。
最好能在荒郊野嶺里挖個坑,把她埋了,墳頭土踏平,撒上一把草籽。
不必立墓碑,逢年過節也不必去祭奠。
等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無人再知曉這里有過一個墳塋。
就叫她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鬼魂。
皇上捧著白色絹帛,顫抖著撫過上頭的墨色字跡。
我大著膽子偷偷地去觀察他的神情,我竟然覺得他也沒有太悲傷。
云昭儀為貴妃娘娘的死落淚,皇后不停地嘆氣,淑妃在自責。
梅婕妤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菜,要貴妃嘗嘗再走。
可皇上一言不發,不悲不喜,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平靜到讓我懷疑,是否是他殺了貴妃娘娘。
淑妃戳了戳我的手背,我才意識到他讓我們都先出去,他要一個人靜一靜。
他就這樣獨自一人,在長生殿里待了一夜。
等他從長生殿里出來后,下令封了長生殿,不準任何人入內。
又追謚貴妃娘娘為端慧皇貴妃,入葬皇陵。
同時,晉麗妃為麗貴妃。
麗貴妃風光大盛,假惺惺地為貴妃娘娘號了幾嗓子后,就不許我們再在宮里悼念她。
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讓提。
我更討厭皇上了。
34.
他還來我宮殿里,只是再也不會和我說貴妃娘娘的事。
他依舊愿意與我傾吐心事,如今,這門心事是朝政。
聊到深夜,我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恨不得蓋一床被子就地睡覺,可皇上依舊喋喋不休。
我幾次三番委婉地提醒他:
「后宮不得干政。」
皇上說:
「無妨,朕允許你聽。」
我只好換一種方式:
「可我是丞相之女,陛下就不擔心我給相府傳遞消息嗎?」
我的膽子是愈發大了。
換作之前,我是絕不敢說出這種話來的。
皇上也不意外,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頂:
「你入宮前,朕就知曉你與丞相關系不好,要不然,朕怎麼會說這麼多事給你聽?」
也對。
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信任我呢?
無非是早就調查過了,知道我無依無靠,與孤女無異,這才能安心地講與我許多秘密。
皇上到底是皇上,他與愛得一意孤行的貴妃不同。
他永遠理智、克制,永遠不被感情左右。
35.
按照云昭儀的夢,祝云舒應當在這個月入宮探望我。
我們鉚足了勁兒,預備著她前腳剛踏入宮門,后腳就被我們打出去。
一直等到月底,等來了我娘的家書。
信上寫,祝云舒已經在議親了。
夫婿是當今狀元,隴西李氏這一代最出息的兒郎。
信的末尾,她叫我在宮里自己多保重。
就這最后半句話,叫我疑竇叢生,疑心家書不是她本人寫的。
我與云昭儀和梅婕妤一通分析,又提心吊膽了好久。
久到祝家與李家交換了庚帖,定下這門親,才徹底放地下心來。
36.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
皇后身體又抱恙了,麗貴妃協理六宮,得了皇后的鳳印。
她以勤儉節約為由,克扣了所有宮殿一半的用度,都流進了自己的宮殿里。
云昭儀不習慣北方的冷,每年冬天都是靠著炭火熬過去的。
現在炭火少了一半,她捂著手爐,裹著厚厚的襖子,又披了狐裘,仍是凍得瑟瑟發抖。
梅婕妤笑話她:
「像頭熊一樣。」
云昭儀破天荒地沒和她拌嘴。
用她的話說,她現在一張嘴,就感覺有冷風順著她的脖子漏進去。
北方冬天的風,吹在皮膚上跟刀割一樣,太痛苦了。
還是江南好。
這是她今年第一百零八次想家。
云昭儀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茶杯,灌了一口熱茶進去,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個間隙里,她熱情地祝福麗貴妃:
「雪地路滑,早晚摔她一大屁股墩兒。」
37.
麗貴妃真摔了。
不過不是在雪地上,是在池塘邊。
那里凍住了,有一層薄薄的冰。
麗貴妃路過時,不慎跌了一跤,順著冰面「呲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