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求生——”
“你要說,你是求生存,我是求生活,對吧?”梁朔把羅小云的手機屏幕點開,熟稔地輸入密碼,“那我把你這兩天買下來,你看行嗎?”
羅小云一陣泄氣。“算了……我不看了。”
梁朔嘴角一撇,反而認真地看起羅小云屏幕上的內容來,果不其然,他之前一直在同翻譯的對接人扯皮。梁朔看了半晌,忽而眉頭一挑,笑罵道:“你真是……懟我的時候頭頭是道,國家大事信手拈來,偏偏看不見眼底下的東西。”他讓羅小云換位置坐到身邊,把記錄一路往上翻,指著其中一條,道:“你看這里。”
那是羅小云說的話:如果這個詞一直用你們約定俗成的表達,就會讓看東西的人對他們國家的文化造成不可扭轉的誤解,這里不能改。
“還有這里。”梁朔又指了下一條:你們想用語義篡改別人的研究成果、誤導消費者,我不僅不會改,還會以一名消費者的身份投訴你們。
“對了對了,再看看這里。”
梁朔把羅小云羅列出來的每個不能改的標紅部分一一指給他看。羅小云疑惑地道:“我以為你對這個國家是有責任心的。這些地方雖然小,但影響會很深遠。”
梁朔嘆口氣,道:“這些東西,上面會有層層審批,如果有問題的東西過了,那就是審批的責任;怎麼都輪不到你一個兼職翻譯來負責。”他捏捏羅小云的肩膀,“瘦成這樣,還想挑跟我一樣重的擔子?”
“我不想看到錯的東西從我手里出去。”
“跟你對接的職位能有多高,他做得了什麼主,較這個真,沒有意義。
”梁朔道,“你不是創作者、更不是負責人,你只是個槍手,明白嗎?我都不能事事按心意拍板定案,更何況你?”
羅小云頓了頓。梁朔本以為他要反駁,誰料他低聲道:“那……我應該怎麼做?我不想……做那種騙人的事。”
梁朔也是一愣,隨即笑道:“你把你的建議提出來,提出來就不用管了,他采納與否,跟你沒關系。你不是做決定的人,不要用那種決定的口氣,這是你位置沒擺對。至于投訴那些……”他摸摸羅小云的頭發,“你就算要投訴,也別說出來啊!”
“可是……我并不想它真的發生,只是想用這個方法威脅他們,讓他們別這麼干。”
“跟你對接的人只想守住自己的工作,他的上司只想升更高的職位,他的老板只想掙錢,你想說的話,真到拍板人的手里,已經變了好幾個意思,傳達不過去的。”
羅小云忽然道:“你怎麼分辨的?”
“啊?”
“遇到這種情況,你怎麼分辨?”
梁朔沒想到他會說立刻換位說到自己身上,想了想,答道:“在我這里,沒有口頭轉達就能做的決策。我和那些小老板不一樣的。但更高一級的職位,決策反而是酒桌上、高爾夫球場、甚至療養中心,就那麼兩三個人幾句話做出來的。這個國家也真夠畸形的。”他看羅小云點頭沉思,很確信對方正一步一步朝自己這里走,聽信他,進或依賴他。
手機震了下,梁朔遞出去,道:“有郵件。”
羅小云拿過來一看,臉上露出忐忑又期待又煩惱的復雜表情。
“怎麼了?”
“有個面試通知,一個電力器材公司的設計員。
明天早上點過去。”
梁朔笑道:“堂堂電磁學博士,居然會因為這種小職位興奮。”看羅小云嘴唇緊抿,他又道,“要完完整整休息兩天,還真挺難的。明天我送你過去,先把早飯吃了。今天你得好好陪我。”
朋友的用意
羅小云從寫字樓下來,梁朔還在路邊等他,身后是從沒見他開過的跑車,車身流線優美,漆面如夜幕低垂,十分驚艷。他人穿一件灰藍色薄風衣,里頭套件立領深灰襯衫,挺挺拔拔,電線桿一樣站在電線桿旁抽煙。對面一個端大炮的正同他交涉,表情又討好又為難。
看羅小云下來,他也顧不上和那攝影師說話,遠遠招招手。
攝影師看見羅小云,藏藍色襯衫,駝色褲子,和梁朔站在一起,說不出的好看。再次請求道:“二位一起,讓我拍一張吧!”尾調上揚,表情和語氣都很陰氣。
羅小云從來沒見過這些搞街拍的,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拍什麼?”
“就……”
梁朔到垃圾桶把煙頭捻滅,回頭捂住鏡頭,冷著一張臉,道:“話我不說第三遍,走開。”等那人悻悻地離開,梁朔又向羅小云道:“真是的,讓你面試穿正常點,怎麼就惹眼起來。”
“無理取鬧,那人先看見的是你。”
梁朔不再辯解,打開車門,按著他的頭,將人推了進去。“怎麼樣?”
羅小云眉目顯得特別明媚輕快。“下周一可以去上班。”
“嗯。待遇呢?”
“初級電力工程設計,不過這個公司好像是軍工企業的下級單位,工資比之前好很多。”
“看你這麼高興,我帶你去個地方。”
車子發動,一路飆到市郊的廢棄廠房區。
因為舊廠空間足,當年玻璃和磚墻的制造工藝現在已經全面廢棄,不可復制,這地方變得非常有年代感和故事感。從五年前開始,這五十八畝地就時常被用作藝術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