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嘛,畢竟老年人愛好,要這地方陽臺上掛幾個鳥籠,恐怕會更喜歡。”他領著羅小云穿過蜿蜒狹窄的木頭樓梯。梯子被磨得光滑,有點下塌,咯吱咯吱響。
穿過樓道就開闊起來,天剛擦黑,上座率不到一半。坐前臺的小姑娘剛給人打完發票,一抬眼,立刻開顏笑起來:“梁先生來啦!還坐那邊嗎?”
梁朔不冷不熱地點點頭。“老板娘沒在?”
“如姐晚一會來。”小姑娘領著梁朔殷勤地來到陽臺。陽臺堆積著鐵樹、發財樹一類的高大植物,只有一張木頭小方桌,圍著桌子放兩把藤椅。
小姑娘拉開椅子讓羅小云坐下時,愣了愣,眼神一飄,臉都紅了不少。
梁朔見狀,手指點點桌面,發出“噠噠”的輕響。“菜單。”等人走了,才對羅小云道:“要不,我們打個商量?”
“什麼事?”
“如果我來接你,就我們兩人那種,你就穿我給你的衣服。要出來的話,你還照自己那身……”除了“惡心”,梁朔一時想不到更委婉的形容詞,只能胡亂擺手比劃,“格子什麼的,如何?”
羅小云冷笑道:“當初拿衣服威脅我幾萬塊的是你,現在不讓我穿的也是你。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說著閉了嘴,那小姑娘又過來了,時不時偷瞄羅小云,菜單放桌上遲遲不愿走。梁朔煩悶地道:“你先過去。我們看一下,想好了再叫你。”
“這家服務員老換,素質不太行,但老板娘還是不錯的。”他嘖嘖地對羅小云道。
羅小云挑眉看著他。“哦,怎麼不錯?”
難得羅小云主動發問,梁朔很高興。“我第一次來是因為家里有矛盾。
我媽當時經歷第一次更年期,才查出糖尿病高血壓,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人到了那種時候,甭管旁人把她伺候得再好,照醫院病床上躺一趟,就有了生命危機感,怕得不得了,整天這不對那不對,跟家里吵。我爸和我也還好吧,順著她就是了。但梁珊珊那會兒剛好叛逆期,兩個人鬧得雞犬不寧。我那時候工作上又遇上瓶頸,不順手,里里外外都要處理,實在煩得不行,發現了這地方,上來喝一杯,老板娘就跟我說:‘這一杯算你輕松一下,攢攢氣,醒了該干嘛干嘛,所以別喝多了。’我當時就覺得這老板娘不一樣。”
羅小云眼里溜著菜單,隨口調笑道:“那你是來見她的,還是給我慶祝的?”話一出口就懵了,目光都凝固在半空中。
梁朔也是半天沒反應過來。樓下一小孩好像在玩步行車,高呼了一聲。
“你這算是——”梁朔把‘吃醋’二字吞下去,轉而道,“別誤會啊,我說的是她人還不錯,人年齡都夠當我媽了。說上幾句,還挺可心的。待會給你介紹。”
點完菜各自喝了兩杯,酒量很是不錯的梁朔竟然有點醉了。他興致極高,不管是白天飆車,羅小云自然地小小的埋怨和撒嬌,還是剛那無意識的玩笑般的吃醋,都讓他覺得快要崩潰的生活沾滿白砂糖。
這里老板娘給他一種經歷陣痛后重新振作的堅強感覺,人到這把江河日下的年紀卻在拼命抵抗命運,特別令人敬佩。和家里不太能說的話、和朋友不太能聊的事,跟她說,就算她聽不懂,也會覺得,既然在人眼中這都不算什麼,自己也都能克服了。
所以他想把羅小云介紹給這位老板娘。總覺得或許會有意外的收獲,不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城市密密麻麻燈光閃爍。陽臺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頭鬧哄哄的人聲泄露出來。
“梁先生久等了!”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隨后便見一位穿寶藍開衫、花式短發、滿臉笑容的女人從里間出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相當有精神。
梁朔正對著她,快樂地舉杯示意,同時對羅小云道:“這就是老板娘,如姐,來,我給你介紹下。”
羅小云一扭頭,被叫做如姐的老板娘和他同時僵住。
不過一個眨眼,老板娘的眉峰落到最低處,最后和鼻子、和眼睛、和嘴巴一并皺到一起,露出一種決然的兇狠表情,惡毒的同時,蒼老得不行。“沒想到會再見到你,你怎麼還沒死?”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間蹦出來的。
讓人這麼招呼,常人早生氣了。可羅小云卻跟沒聽到似的,眼神無處安放,混亂地四處游移,根本不敢抬眼面對她。最后一咬牙,道:“媽,比比現在很好。”
“啪”一聲一個耳光閃電一樣打過來,梁朔迅猛地把桌子椅子全推開,一腳插到兩人中間,抓起如姐的手,吼道:“做什麼!”他把老板娘的手高高扯向一邊,以他獨有的充滿威嚴和壓迫感的氣勢瞪視她。
老板娘幾近顫抖,又竭力按捺。“讓我跟他喝一杯。”喉嚨底發出的沙啞聲音,和梁朔印象中判若兩人。
梁朔瞅瞅面如死灰的羅小云,又看她尚算冷靜,警戒地把兩人隔開,松了手。
“你們有什麼話,可以說。但我不會回避。”梁朔覺得氣氛不對,又補了一句,“不管你跟羅小云什麼關系,再動手,我就動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