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朔一把握住羅小云的手。“別急。這樣,你跟我來。”
趙干泰當時正送領導出去,結束后他們會在另個地方喝酒。高高興興走到門口,彎腰鞠躬都喜氣洋洋,回頭就撞見梁朔臉色嚴肅迎面過來,手上拉著羅小云。
“梁……梁處長,您什麼時候到的!想著您不得空,恐怕來不了,都沒仔細招呼到您!罪過、罪過。”趙干泰雙手合十,不倒翁一樣連連點頭。快五十的人,頭發染了黑,瘦高個子,搖頭擺腦,非常地道的本地人,陳懇笑容里還帶點江湖氣。
梁朔直言:“客套話就不說了,想請你幫個忙。”連恭喜都沒說上一句。
趙干泰腦門一陣血氣上涌。圈里風言風語,梁鴻駿的兒子梁朔和黨國和親爹對著干,要被處理了。但這種程度就算倒到泥地里,也能比他高出一大截。讓他欠個人情,算得上出門撞大運,白撿的。但能讓他幫忙的事……他稍一冷靜,又慌張起來,心里毛得很。
“你別擔心,我是讓你幫我在會場找個人,一個小孩,我干兒子走丟了。因為是你女兒的婚禮,調動起親朋來也快些。我這里已經通知了劉成山,他們會過來幫忙查監控。”
趙干泰心下大定,搶道:“沒問題!交給我!”
他一個電話,自家的親戚、親家的親戚,連帶朋友同事,凡在場的,很快開始四處亂動,螞蟻一樣爬滿整個會場,全都幫梁朔找人。
新娘子本來沉浸在受人矚目的喜悅中,唯一這麼一天的主角,燈光和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還沒散場主角就換了人,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心中也是不快。
畢竟一生中能這麼任性的時候又能有幾天?
羅小云注意到這位剛換了衣服的女孩臉色郁郁,覺得很不好,又是慌張又尷尬,百味雜陳。
“這……梁朔,這不要緊吧。”工作人員說隔壁有個兒童活動區,羅比比有可能往那邊走了。羅小云沿路找去,走到一半還是向梁朔問了一句。“你現在風口浪尖,多少會被議論。”
梁朔因為出頭太早,一直維持低調的習慣,遇上任何事都找自己的人解決。利用地位官威讓人婚禮都不管了,全來忙自己的事,還是第一次。
但他仍然輕描淡寫道:“無所謂。”
看羅小云眉頭仍沒舒展,他又補了句:“我和這些人沒有厲害關系,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情,要還也就一句話的事,你不用擔心。”
劉成山還沒來,羅比比就找到了。前后不過十幾分鐘,恍如無數春秋。
這小孩一直窩在小提琴樂隊的休息室里,當時他聽了覺得樂隊拉得可好,就想去跟人說話,于是跟月果阿姨說了聲就去了。沒想到后來月果也有事走了,羅比比小朋友就此成了失蹤人口。
幾個人打開休息室門的時候,他還在試用人家的琴。
羅小云急切中,上去就扯著他一通臭罵。梁朔忙把他拉住。“好了好了,也不是他的錯。”總算讓人冷靜了些。
羅小云這時候猛然回過眼神,深邃濕潤的大眼睛仿佛在說,這次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從沒見他這麼坦然過。
梁朔把那露骨的眼神收到心里,轉頭去跟趙干泰說客套話。“比比在這上面很有天賦,是張寬老師的關門弟子。
怪只怪這樂隊選得太好了。”這樂隊就三個人,的確非常有名,單這次出場費就七萬多。
趙干泰高興得不能自已。“我女兒跟比比這麼大的時候,還是個傻姑娘,沒得比、沒得比。”他摸著羅比比的背,“我們也沒想到,小云連孩子都有了,隔壁辦公室女同事還跟我打聽他。”
趙干泰努力跟梁朔說話,邀請他去拍照留念,口里都是羅小云怎麼怎麼好,羅比比怎麼怎麼乖,可羅小云本人反倒被晾在一邊。
梁朔看他恍恍惚惚,又說了幾句,直接帶著人出去了。
走到停車場,羅小云牽著羅比比,問:“我工作的事,和你沒關系吧?”
“哪怕是路邊撿垃圾的,通過五個人就能找到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樣。”
羅小云聽他說得含糊,總覺得不太通達,還要追問,旁邊忽然來了個濃眉大眼的男人,直插到兩人中間,對梁朔道:“梁先生,今天又得麻煩你一下了。”跟剛那些唯唯諾諾的討好相反,話說的客氣,但更像命令。
梁朔眉頭難得皺起來,煩不勝煩的樣子。“熊警官,我好不容易有頓午飯吃,你們怎麼又來了?”隨后向羅小云苦笑道,“這頓飯看來是吃不成了。”
半小時
梁朔從監察署出來時已經是晚上,白楊似的直起背,仰頭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正是下班時間,來往行人形跡蕭然。除了紙醉金迷、已經放棄自己的,上班族的神色都顯得倉皇不安。
這不再是個生機勃發,人人都充滿希望的國家了。如果黨內改革失敗,這些人就要經歷重創,痛苦涅槃。
沒有人能阻止這個勢頭,人也不過歷史的塵埃罷了。
剛到門口,就看到羅小云木木地站在槐樹下。路燈和馬路對面的彩燈在他臉上映出一團團繽紛的色彩,人好看得不真實,像極了初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