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海明你凈躲著人,可我覺得你還挺想和人說說話……哎喲輕點兒,別勒我胳膊——”
“每次任務回來都會受傷,還讓我輕點兒?要當個合格的探索員,你還嫩了點。”關海明的聲音冷淡了幾分。“那個阮立杰身體素質不錯,人比你大八歲,也一門心思要當探索員。有他頂著,你可以考慮退回來再準備幾年。”
“哪能呢,阮哥還是新人啊……哎喲喂,海明!真的疼!反正我就是想當探索員,你能拿我怎麼辦?”
“怎麼辦?我可以洗掉你近期的記憶。反正你的輔助芯片沒斷過,黑匣子有你全部記憶的備份。你可以從零開始做幾個月的助理,到了時間我給你恢復……考慮到你的年齡,我想張亞哲不會有太大意見。”
“關海明,我要生氣了!”小丁聲音里的笑意消失。“我又不是為了報酬,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適合干這行。探索員能最大限度地幫到大家,而且我每次帶回的零件是最多最好的,你怎麼能——”
“……抱歉。芯片注射好了,你走吧。”
“嗯,哎,我不是真的生氣啦……海明,你別這副表情。”
“你走吧。”關海明冷冷地重復道。
門開了,丁澤鵬有點委屈地鉆了出來。他一出門便瞧見了阮閑,苦澀地笑了笑。“阮哥,你要來找海明……呃,最好晚點再進去。”
他說得對。阮閑一邊聽著關海明在房內胡亂踹著東西,一邊安靜地點頭。
簡單與阮閑告別后,張亞哲等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阮閑則在門口駐足片刻。一聲壓抑的痛苦吼聲從門內傳來,活像某種受傷的動物。
而隔音門外人來人往,熱切交談的人們對此一無所知。
他最終也沒有進門借那本書。
“破不開關海明的防火墻?”見阮閑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間,唐亦步有點意外。“當然,如果你向我求助——”
“我暫時不需要那麼深層的數據。”阮閑坐回床上,呼出光屏。
雖說同樣設了防火墻,避難所的淺層數據并不難獲取。阮閑花了十來分鐘來理解防火墻的編寫語言,然后輕車熟路地破解起來。
“哎呀。”見那一串串跳躍出來的數字,唐亦步湊近了些。
“去年年初,探索員總數為96人,一年內新增8人,死亡14人。死亡率是避難所中所有職業中最高的。但是……”
阮閑一揮手,所有死亡報告的影像飛離光屏,在附近空氣平鋪開來。
“……這些死亡有兩個普遍特征。第一,絕大多數死者的死亡都有‘目擊者’。第二,死者能力往往不高。”
阮閑咬了口嘴唇,他仿佛摸到了真相的邊緣,它冰冷而鋒利,已經刺痛了他的手指。
他再次揮手,更多死亡報告飛了出來,密密麻麻擠滿這個不大的房間。
“這是避難所有記錄的全部死亡案例,共計127人,死者基本都是最為平凡的人。擁有出色能力的人只有1條死亡記錄——用餐時死于心梗,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無論工作如何危險,那些出色的精英們走過無數危機,如同被命運深深祝福過。
但那真的是祝福嗎?這個完備的避難所默默運轉多年,真的只有張亞哲一個人被未知勢力動了手腳,還剛巧讓自己撞見了?
到底有多少人默默死去,又被不知道來自何處的“自己”所取代?
阮閑讓那些死亡案例懸在半空,就像執意撕開一道劇痛難忍的傷口,他再次召喚出一屏數據。
“這些死亡本該讓避難所的勞動力持續下降。”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可總會有新的幸存者被發現,或者從別的避難所轉移過來。這里的人口一直維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數值……穩定得過了頭。”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來養母家的那口魚缸。
漂亮的魚缸,游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麗魚類。他曾特別喜歡其中一只會吸吮缸壁的金色小魚,它長得喜人,也會幫忙清理水里的苔蘚和藻類。
某天它死去了。
“再買一條就行。”記憶中,有些年邁的養母摸了摸他的頭。“奶奶保證新的會和舊的一樣,好不好?”
阮閑伸出一只手,撫摸避難所粗糙的墻壁。隨后慢慢轉過身,背對飄滿整個空間的死亡報告。
【你會跟我離開的。無論你是想救助人類,還是想救助自己。】那仿生人昨晚曾這樣說過。
現在他只缺一個證據。
“唐亦步……我需要你的配合。”阮閑再次開口,雖說腳底踩著的是堅實的地板,他整個人卻仿佛踏在虛空之上。
“你的計劃是?”
“我想我無法阻止張亞哲他們救田鶴。”說出自己的推測或許有用,但又有幾個人愿意接受這樣荒誕又缺乏證據的“真相”呢?
“同感。”
“……所以我要加入他們的行動。”
“沒用的。”
“我知道。”阮閑抱緊雙臂,“留在這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是至少在離開前,我……”
唐亦步走近幾步,豪邁地張開雙臂,啪地一下抱住他,嘴唇湊上他的耳畔。“你發現得比我想象的還快。沒關系,我說過,我會全力支持你。”
“……謝謝。”盡管不是心意相通的擁抱,他現在的確需要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