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某個不知名的原因,阮閑越發煩躁,空虛感正從腳跟開始一點點向上吞噬著他。那不是記憶缺失帶來的恐慌,更像是把貴重的財物忘在了戶外,在反應過來前,人總是會從潛意識里挖掘出些許違和感。
只保留了知識與常識記憶,以及一個單薄的名字,阮閑還不能確定自己的身份。但他十分確定自己不喜歡這里,以及不習慣一個人待著。
“就出去轉一圈。”阮閑聲音冷了下來,“宮先生,這里讓我透不過氣。就算你不同意,我還是想——”
話音未落,一聲刺耳的機械音便在房間內響起。
“警告,病人阮立杰情緒指數異常,負面情緒、敵意強度超標,請注意安全,請注意安全。”
阮閑下意識退向墻角,將早上順來的筆緊握在手里,權當武器。不知道多久沒有進食過,猛烈的運動使他有點頭昏眼花。
“檢測到攻擊性.行為,防護啟動。”
雙腿和雙臂被猛地收緊,隨金屬裝置亮起紅燈,原本在衣服各處蜷縮成卷的黑帶子猛地伸開,把阮閑整個人牢牢束縛住。它沒有簡單地捆起他的手腕和腳踝,而是基本沒有放過任何重要關節,也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活動的余地。
它只留下了呼吸起伏和血液流通的余地。
阮閑整個人砸在地面上,一動不能動。現在他意識到了這是什麼——他正穿著針對病人的拘束衣,如果沒有意外,這里可能是某種類似于預防機構的地方。
這很可能不是“正常人”該知道的知識。畢竟在他的印象里,預防機構傾向于對適齡兒童進行評估,收容及管控精神或人格異常的人。
“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它有什麼交集。
“對于用藥過量的人來說,這種管控方式是不是有點過分?”阮閑調整了會兒呼吸,瞄向幾步外的宮思憶。“我只是想呼吸點新鮮空氣……”
“抱歉,在精密檢測您的腦部時,我們發現了病變。它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您的人格,更別提您的腦遭受過損傷。”宮思憶依舊彬彬有禮,只是聽不出多少真正的歉意。“考慮到您的情況,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哦,總而言之,你們救了我,然后發現我很可能是個剛受完刺激的瘋子,或者——”
“情況很復雜,阮先生。”
宮思憶看起來并沒有多少恐懼,他給自己慢悠悠地倒了杯檸檬水。
“您的案子還在警察那里,秩序監察把您暫定為受害者。但如果您做出太多危險舉動,這個結論很可能會被推翻……到時您還會待在這里,不過房間恐怕要降好幾個檔次。”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阮閑腿部的束縛應聲松開。阮閑靠著墻面,勉勉強強站起身,直直盯著宮思憶。
就算房間里搞了這麼大動靜,對方的呼吸頻率和心跳基本沒有改變。那個英俊的咨詢師只是看著自己,像是在觀察一只被關在鐵籠里的困獸。
等等,人類該在這個距離聽到他人的心跳麼?
“我知道了。”阮閑嘴上應著,拼命調整自己的呼吸和情緒。那些莫名的焦躁和憤怒全被他熟練地壓下,片刻之后,他手臂上的束縛緩緩松開。
宮思憶頗為欣慰地笑笑:“這就對了。”
“涉及暴力行為,建議清除病人8:03至8:07的記憶片段。
”機械聲從天花板上的擴音裝置中傳出來。
“不用,阮先生是個聰明人。記得對他更有好處。”宮思憶擦了擦桌上的水漬,“現在您可以去吃早飯了,阮先生。正常服藥,多多休息,您可以更快地將那些抑制劑代謝掉,恢復記憶。我個人——”
阮閑又動了。
他徑直翻過桌子,動作無比利落。待阮閑意識過來時,自己已經野獸般伏在桌子邊緣,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手中筆尖離宮思憶的左眼不到半厘米。
莫名的熟悉感,他想。
這回警報聲沒有響起,宮思憶愣了片刻。
年輕的治療師并沒有像個正常人那樣本能眨眼——他被瞄準的左眼大睜,古怪地轉動起來,場面一時間有點駭人。下一秒,他軟軟地向后倒去,整個人癱在柔軟的扶手椅里,雙眼還睜著,心跳和呼吸驟然變得遲緩至極。
“宮思憶先生下線,PES-A型665s290進入休眠狀態。”那機械音再次響起,“桌面不屬于正常活動范圍,建議病人離開桌子,前往餐廳就餐。”
果然如此。
面前年輕俊美的咨詢師一開始就是仿生人,或者壓根就是個人形裝置,由真正的宮思憶進行遠程操控。自己雖說擁有大量相關的知識,卻對這種款式的機械裝置毫無印象。看來不止是記憶,他的常識也有較長的斷層。
另外,似乎只要“沒有殺意或敵意”,警告裝置就不會啟動。他只需要將情緒控制好,并且將外露的行為全部歸于“好奇”這個情緒就好。
阮閑整整衣服,將筆藏回袖子,開始向餐廳走。
現在他只需要弄清楚三個問題——自己為什麼在這里,自己的同伴在哪里,以及自己到底……瘋沒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