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小滿小口小口地舔著冰淇淋,她本以為把自己的渴望藏得夠深了,余樂或許比她想象的敏銳得多。
余船長皺著臉吃起那份甜品,看起來明顯不太喜歡太甜的味道。
“我們應該還有個幾天。”他說,“你先盡量弄情報,等我今晚巡邏完,一起出去探探吧。既然能被公開討論,那個一株雪應該不至于太難找。”
“好。”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人剛剛接觸到這個奇妙學習團體的信息。
在唐亦步的掩護下,阮閑順利弄到了收容所所有人員的資料。他順從地吃了午飯、吐掉藥劑,回到自己的病房后,阮閑將自己整個人裹進被子。
一片昏暗中,他啟動光屏,讓所有資料以最快速度在面前閃爍,將信息瘋狂地灌進大腦。
他知道自己記得住。
不知道是不是情景刺激,資料剛看了一半,又有些記憶不受控制地從腦海中翻出。它們的出現毫無條理、時間順序雜亂無章,但共同點也有,它們幾乎都是壓抑的灰色。
【閑閑,你沒有什麼想問媽媽的嗎?】回憶里的母親遮蓋住眼前悅動的光屏,她正駕車帶他離開市區,聲音有點顫抖。【一句話都沒有?】
自己沒有回答。
母親在哭泣,她緊緊攥住方向盤,肩膀一陣陣抽搐。雖然阮閑什麼都沒問,她還是兀自解釋了起來。【預防收容所說我用完了預防收容的額度,接下來要提價……把你一個人在家里放太久是違法的,我也買不起護理機器人……是媽媽沒用,媽媽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的錢……】
阮閑明白。
他甚至能理解她行為中的邏輯,并對此毫無怨言。
無論怎麼看,繼續救治自己都是高消耗低回報的行為。客觀看來,他的母親能力的確有限,自己的結局基本可以預見到。
他將會死去,區別只是在于形式。
【是媽媽不對,早知道也就這麼一時的輕松,我就不該讓你接受那些折騰人的實驗……閑閑,你恨媽媽嗎?】
阮閑慢慢搖了搖頭。
他不討厭她,考慮到母親的情況,他能理解她的行為邏輯。雖然她的確給自己帶來了不少身體上的痛苦,然而在完全理解的前提下,他無法生出太尖銳的恨意。
【你愛媽媽嗎?】
這回他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面前的女人為他付出很多,可在他短暫的人生里,基本沒有見過她幾面。更別說,他還沒有搞懂愛的意義——這種單方面的犧牲似乎不能被簡單歸類為“愛”,年幼的阮閑還無法確定。
他不想對她說謊,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可他的母親哭得更難過了。
她就像一朵逐漸腐爛的花,他甚至能看出她的精神干枯長霉,朽爛得越來越快。
阮閑知道母親想要拋棄自己,那時的他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愿望——
他明白自己的結局只有死亡,他樂意接受。停止治療也好,他只希望自己能死在屋檐之下,親人身邊。
哪怕是被母親親手殺死,也比餓死在陌生的地方好過。只可惜按照母親的性格來看,她沒有勇氣親自對自己下殺手。
他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說出太多小孩子不該說的話,這個時候冷靜地談判反倒會適得其反。那樣太不“孩子”了,他得想個辦法,在不刺激母親的前提下,完成“在家里死去”這個目標。
于是他眼看著母親把車停在治安最差的遙遠城鎮,將自己趕下車,然后迅速離開。
只要身體狀況允許,想辦法回家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難事。第三天,他便站回自家家門口。
他猶豫了很久,才找到一句似乎合適的開場白。
“媽媽。”他學著印象里其余孩子的口吻,“捉迷藏結束了嗎?”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母親崩潰的尖叫。
當時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舞裙,眼圈腫著,渾身酒味,正和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跳舞。他眼看她跌坐在地上,音樂突兀地中斷,如同被扭斷脖子的鳴鳥。
第二次,她驅車將他待往管轄區內最遠的荒野。第三次,她把他扔進荒村后的樹林,還專門帶了繩子。然而雖然能夠理解對方的邏輯,阮閑還是不愿意為了母親的情緒問題而乖乖慘死郊外。
或許他還能試著溝通一下。
自己還太小,孤身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預防名單誰都能查,沒人會收養一個有人格缺陷的準危險分子。就算有,概率也太低,阮閑不認為自己能夠主動碰上。
他真的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可惜他的努力并沒有太多效果。
【不要回來了!】
【不要再回來了,聽到沒有!】
【你怎麼就不能死在外面……?】
……
【這樣說或許不合適。按照人類的說法……我希望你能早點回到我身邊。】
灰色的回憶突然連帶起來一點亮色。久遠的記憶突然觸發了什麼,另一個聲音從他腦海里浮出。他看到正午的燦爛陽光,看到金色的眼睛,以及一臉熟悉的燦爛微笑。
在那段簡短的關聯記憶里,他正和唐亦步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