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很放松,并且在放長線釣大魚,這應該就是唐亦步想要看到的。
無論那仿生人是否在看。
……希望晚餐有口味重點的東西,阮閑心想。臨走前,他簡單計算了一下各人的活動軌跡,成功在起身時撞上了一個端著湯的病人。半碗土豆湯在托盤上搖晃一番,在他的頭發上留下了點粘稠的湯水。
下午,阮閑照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只不過這次他在盥洗室待得更久——在非夜間洗漱時間,徹底脫掉束縛衣會有警告,他只得隔著布料一寸寸撫摸自己的身體,尋找可能存在的制約裝置。
如果可能,他最好排除所有具有不確定性的因素。
唐亦步要怎樣才能威脅到自己呢?阮閑不認為自己會被信息上的把柄輕易制約,具有真實殺傷力的威脅才更有效。比如埋在心臟附近的炸彈,在血管中游走的劇毒容器,或者……
阮閑看向鏡中的自己,抬起手,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釘。他死死盯住鏡子里那個小而精致的耳飾,仍然沒能從記憶里找到分毫線索。
不過他有別的辦法。
這東西的體積不大,也能躲過這里堪稱變態的監察,應該不會有太復雜的功能。如果自己推斷的沒錯,它頂多能實現近距離的短暫信號傳輸、遙控,以及一定程度的生理檢測。
畢竟監聽或者定位之類的功能持續太久,可能被其他機械檢測到異樣。
驗證方法也有。阮閑摸了摸被湯打濕的頭發,扯了扯嘴角。
他簡單洗了個頭,用毛巾蓋住濕漉漉的黑發。
借擦干頭發的機會,他悄悄伸手捏住耳釘,硬生生地向下扯。
阮閑的動作慢而隱蔽,耳垂處的疼痛愈發劇烈,溫熱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隨后快速被皮膚吸收。就在那耳釘將要松動的時候,一股看不見的電流猛地從體內擊中了他,阮閑被電得懵了兩秒,差點沒站穩。
剛才捏住耳釘的手指抽搐,一時間完全不聽使喚。
果然是這東西,就像是項圈一樣的……
【原本我不想在合作中加入這樣讓你不安的約束,但如今你主動暴露實力,應該對此有所準備。】
【是啊,小型犬可以抱在懷里摸,狼得好好關進籠子。如果我同意戴上這個……唔,項圈。你愿意給我必要的信息和幫助嗎?】
【當然,只要對我本人沒有危害……你愿意?】
【我愿意。】
支離破碎的記憶終于再次浮起。
阮閑盯著鏡中自己的手,眼看著毛巾的遮掩下,手指上的鮮血慢慢消失。
這現實比記憶里的自己還要瘋狂,不過他意外的很是習慣。血槍好好地藏在拘束衣中,對方埋在自己身上的威脅也已經摸清。
接下來只需要制造一個除掉對方的機會。
來到這個地方前,自己應該想過這個可能性,他理應不會給自己留下類似于“看著辦”的境況。如果自己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點道具,還能做到安全通過檢查,并且不讓唐亦步生疑……
阮閑側過身,走到正在屋里搖搖晃晃遛彎的小機械身邊。他掀開它用于偽裝的外殼蓋子,做出和它交流的樣子,然后用這空間私下檢查起來血槍。
他親自制作的武器,幾乎每一處都有他的個人風格,徒手拆解并不難。
果然,在血槍用于盛放血液的空槽內,阮閑找到了幾小瓶藥劑。小小的瓶子上,“對電子腦記憶抑制劑”的字樣清晰可見。
阮閑將藥劑取出,將槍放好。他坐回床上,拉出一個小光屏,開始從獲取的資料中查找這種藥劑的訊息。
【……皮下注射用,對人無效。若是不慎通過粘膜給藥,仿生人可能出現短暫的昏迷現象,無法起到保護既有記憶的效果。如果出現這種狀態,請勿強行讀取或更改電子腦中的記憶數據……】
看來失憶前的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恐怕他獲取對人類有效的記憶抑制劑時,順手弄了點別的東西。
他早有準備。他確定自己對那仿生人有著好感,他們曾親吻彼此,共同作戰,相擁而眠。可他仍然……早有準備,并且不打算放棄這個計劃。
自己或許從來沒有改變。就像他的母親曾經說過的那樣,喂不熟的狗,隱藏在人皮下的魔鬼,諸如此類。
阮閑安靜地處理藥液,午后的陽光清澈透亮,像是混了蜂蜜。沒有狂風、烏云或者暴雨作為前兆。氣氛完全不壓抑,阮閑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
不知道擁有全部記憶的自己會怎麼想,但現在的自己的確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阮閑完成了最后的準備工作,時間離會面還早。那個銀白色的假向導機械還在房間里快樂地轉圈,他想了想,坐到了窗戶投出的那一方陽光下,將那個小東西抱在懷里。
“對不起。”
阮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道歉,也不知道為什麼向它道歉。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對誰說出這三個字,它們能讓他感覺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