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阮閑主動逃脫了那個吻,笑著嘟噥,聲音很低。他還沒有死去,整個身體卻已經有了跌入巖漿的焚燒感。
可是唐亦步還沒有結束的打算,或許那仿生人打算等傷勢完全恢復后再動手。這倒也符合唐亦步的性格……
然而在他走神的短短幾秒,唐亦步修長的手指滑過拘束衣上的金屬裝置,連帶著蜷成卷的黑色束縛帶,阮閑的手腕在一瞬間被緊緊箍住。唐亦步卡住他喉嚨的手終于松開,他支起身體,自上而下俯視著阮閑,表情讓人有些看不懂。
“你是人類。”他說,語調有點古怪,將阮閑被束縛起來的手腕狠狠按住。
“算是吧。”阮閑舔舔嘴角的血跡和淤青。
他將自身所有感知盡數激活。細小的疼痛變得令人瘋狂,對方的體溫和氣味一瞬間將他死死壓在地上。
阮閑抬起頭,確定自己嗅到了對方的欲望——機械生命終歸是生命的一種,更別提擁有純人類外殼的唐亦步。那仿生人血液中相關激素的濃度在升高,正如他自身的。
兩人沉默地對視,被放大的感官讓阮閑想到剛在這個時代蘇醒的那天。
就這樣結束也不錯。
對方想要殺死他,同時又的的確確渴望著他,甚至因此動搖。他們之間的戰斗只關乎利益和生存,如同獅子捕獵羚羊那樣理所當然,那仿生人居然動搖了。
自己的勝算已經變成了零,不需要再考慮生存問題,阮閑多了不少觀察唐亦步的余裕。對方混亂的樣子讓他有點近乎扭曲的愉快,以及一絲微妙的心酸。
他漸漸控制不住臉上愈來愈濃的笑意,哪怕它使得他受傷的嘴唇更加疼痛。阮閑掙扎著弓起身體,引得唐亦步蹙起眉,將他按得又緊了些。
“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猶豫的樣子。”阮閑用干啞的嗓子輕聲說道。“你知道該做什麼。”
“我的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我想不通原因,”唐亦步像是在認真的苦惱。
阮閑發出一陣低笑,垂死的魚在翻騰,星空在他面前閃爍。那絲心酸也消失了,在激素的作用下,他的心里只剩下輕飄飄的愉悅感,像是喝醉了酒。
“觀察敵人的細微動作。”阮閑重復著記憶里的語句。 “閱讀他們的反應,不要去想,不要在腦內詳細制訂計劃——觀察,然后動起來。”
“……這可是你教我的,亦步。現在看來,你自己也……”
阮閑沒能說完這句話,他再次被吻住了。唐亦步沒有再吭聲,能撕扯鐵皮的手輕松扯開拘束衣無比結實的縫線。
阮閑將視線從星空移回唐亦步的眼睛,他配合著對方的動作,趁唐亦步的鼻尖蹭過臉頰,他捉住了他,吻上了那雙眼睛。
“這就對了。”阮閑的喘息越發混亂,他沒有收回全開的感知。
包括死亡,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未知而無法推斷的。阮閑沒有再說話,只是用盡力氣去回應對方。過強的感知幾乎把他的思維灼燒成白色的灰燼,他無法再聽到那條魚的垂死掙扎,灌木的摩擦,或是皮膚相觸的響聲。
他的世界再次只剩下一個人。
死亡將至,他為自己搭的厚重防御徹底碎裂。整個世界在他的視野里翻轉顫動,大腦漸漸無法思考,這次阮閑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
唐亦步很清醒。
倒不如說,他從未如此清醒過。他的肩膀和前胸被子彈擊打得血肉模糊,左肩是重災區,疼痛燒得他頭皮發緊。脖子上被炸開一道猙獰的傷口,堪堪避開重要血管,涌出的血像是永遠不會停止。
可他仍然很是清醒。
他不明白他的阮先生為什麼突然吻上來,正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因為肉.體沖動停下殺死對方的計劃。歸根結底,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有沖動這回事。
不過根據資料來看,缺乏同類的生物會對異種產生求偶行為。然而作為世上獨一份的機械生命,唐亦步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沒有繁殖的必要,也不需要在這種要命的時刻處理生理問題。那麼結論只剩下一個——根據他所掌握的信息,他對他的謀殺目標有著超出一般程度的好感。
簡直毫無道理,唐亦步心想。沒有充分的解析和預判,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這個結論就迎頭砸中了他。
他甚至說不清他喜歡對方什麼,或許再給他一個小時,他能就此寫一篇分析報告。可如今他的注意力很難從對方身上移開——只要一個念頭,唐亦步便能把血液中飆得亂七八糟的激素調整至正常水平,可他意外的不想要那樣做。
自己的食欲又回來了,不過這次的形式有點古怪。
就像在荒漠里又饑又渴地捱了一個月,如今面前陡然出現一桌最高規格的盛宴。理論上他有拒絕的能力,可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種天大的浪費。
唐亦步深沉地思索了不到半秒,決定任由體內的激素再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