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因此被宮思憶察覺到了異樣,事情會變得更加麻煩——更強的生存欲望有利于讓他的精神更加強悍,不至于被聯合治療干擾太多。
時間過得飛快。
確定搞到了安全范圍內一切關于聯合治療的知識,治療的時間也隨夜幕臨近。阮閑停在半敞開的睡眠倉前,下意識還是有點抗拒。
洛劍和黎涵已經熟練地躺了進去,在膠囊狀的休眠倉內漂浮。兩人穿著簡單的內衣,嘴部罩著呼吸罩,身上貼有不少連著電線的貼片。吞沒兩人軀體的液體微微發黃,要不是兩人胸口還在緩慢起伏,乍一看和人體標本差不了多少。
阮閑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脫下衣服,緩緩躺入液體之中。冰冷的液體隨著濃郁的藥味將他逐步吞沒,隨后一切沉入黑暗。
真糟糕,他心想。希望和那個仿生人碰頭前,自己能來得及把身體弄干。
漂浮感只持續了一瞬。
下一秒,他的腳踩上了厚厚的積雪。撲面而來的雪片混上干燥的風,化為刀刃般刺骨的寒意。阮閑下意識抱緊胳膊,四下打量——
視野之中屹立著一座規模不小的鋼鐵城市,城市正中的巨大煙囪不斷向外吐出濃煙。稀稀拉拉的枯樹戳在雪地里,天空是暗沉的煙灰色。
是洛劍的記憶。
洛劍本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起來年輕了至少十歲。他臉上沒有那麼多皺紋,下巴光滑干凈,年齡絕對不到四十歲。黎涵站在他身邊,看上去和收容所里的樣貌倒是差別不大。
精神和現實終究有差距,強健的體魄在這里派不上用場。
進入精神世界后,人類的腦會自動把外貌年齡認知調整到“意志最為強大”的時期,好對意識產生正面刺激。
看來洛劍的意志力巔峰在三十多歲。讓人有點意外的是,黎涵眼下正處于她人生中的意志巔峰時期。
兩個人手腕上有一圈紅到刺眼的文字在飄動,那八成是用于區分記憶中的人物和外來者的標記。它們簡單地標注出他們的身份。
【10號床,洛劍】
【176號床,黎涵】
在他打量另外兩個人的時候,那兩個人也在觀察阮閑,表情有點古怪。
阮閑皺起眉。按理來說大腦為了自保,除去少數能對精神產生正面刺激的特征,通常不會把疾病或傷害相關的負面因素帶進來。眼下他正站在雪地上,外貌應該也和“阮教授”區別很大才對。
他迅速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手,隨后瞬間懂了兩個人表情古怪的緣由。
那雙手很小,是屬于孩童的手。左腕少見的帶有傷疤——一道道新鮮的刀口橫在他的左腕,劃得不算太深,可也稱得上鮮血淋漓。那些血液仿佛某種文身,它們只在他的左腕和左手流動,沒有一滴滴上白到刺眼的雪地。
伴隨著那圈不斷轉動的【231號床,阮立杰()】,效果有點駭人。
“……阮立杰?”年輕版的洛劍聲音里還帶著懷疑,他正穿著一身相對輕便的保暖套裝,鼻尖凍得通紅。
“是我。”阮閑開口回應,連聲音都和他記憶里的別無二致。根據傷疤推斷,自己的年紀應該在十二歲左右。
黎涵先一步有了動作。她踩著厚厚的積雪走過來,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卷繃帶,示意阮閑將手伸出來。
“不用管他,雖然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小涵,他不是真的孩子。”洛劍一步都沒動。“那些傷不過是他記憶里的‘特性’,也不會把他怎麼樣,頂多有點疼。”
沒有被那副孩童的模樣誤導,他警惕地瞧著阮閑。
“可是……”黎涵僵硬地拿著繃帶,猶豫地停下動作。
“既然他下意識把它們帶了進來,它們應該對他有點正面作用,包起來反倒不好。”洛劍吐出一口白氣,“走,我們進城。阮立杰,如果你覺得冷,想象一下自己最常穿的冬裝。”
個頭變矮,步子變小,阮閑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兩人后面,走得極為艱難。好在這到底不是真實的世界,這不是一個孩童的體力可以應付的環境,可除了走得麻煩點,阮閑沒有感覺到疲勞。
洛劍沒做說明,阮閑也沒開口問任何問題。壓抑的天地之間只剩下橫沖直撞的雪片和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三人沉默地向那座死氣沉沉的鋼鐵城市走去。
路上不時有凍僵的尸體橫著,大多被雪掩埋,只露出一點點在外面。黎涵緊跟著洛劍,目不斜視,而阮閑放慢步子,盡可能用目光從那些尸體上刮出些線索。
“別看了。”似乎是嫌阮閑走得太慢,洛劍終于開了口。
“要是你真的有末日相關的記憶,理應聽說過這里——這里是1024培養皿,天災的城市。”
夜色的另一端。
洛非到碰頭地點時,余樂還在嚴肅認真地研讀唐亦步的作品,一副想要把它背誦下來的架勢。見原本的兩人組變成了三人組,洛非明顯警惕了不少。
“哦,那個也是我的仿生人,別在意。
”余樂將不大的冊子往兜里一揣,語調無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