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洞口也略嫌狹窄。物資有限,最后誰都沒有管它。
它對自己現在的體型來說倒是剛好合適。
唐亦步擠進建筑內部,從堆積的干樹枝和枯草堆里掙扎出來。這里算是俱樂部的后廚,而想象食物耗時又耗神,他干脆地打開柜子,給自己弄了幾罐冰涼的豆子罐頭。
后廚比大廳更為空曠,唐亦步把豆子罐頭塞進口袋,嘴里叼著勺子,躡手躡腳地湊近大廳,藏在堆滿廢紙箱的角落里。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一個絡腮胡男人有點不耐煩地開了口。
“洛非帶了新人,我總歸得去盯著點。”煙姨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煙。“面生的男人,弄了本挺過火的色.情讀物過來。瞧那年紀,八成是大叛亂前見過些世面的。”
她將煙斗磕了磕,瞥了那男人一眼:“帶了倆仿生人,一個小姑娘一個小伙子,模樣都挺周正,不過不是最流行的那幾款臉……底細也就那樣,我覺得不像秩序監察的人,尋思著再觀察看看。”
“小心點,寧愿要洛非那樣的傻小子,也別弄個秩序監察進來。”
“還用你說。”
“洛非的情況怎麼樣?”
“還那樣,他真以為我們就是個讀書會呢。”煙姨語調里沒有輕蔑或是嘲諷,笑容反而有點苦。
“繼續說你那邊的情況吧。”和她對話的男人果斷跳過了這個話題。“這次中樞那邊的消息……”
“沒有消息,一切照常。有新人進來不假,中樞那邊沒有進行測試的意思。我特地問過,那邊可能想再觀察觀察。狼也沒有動靜,暫時不需要擔心。
”
“我那邊也沒有狼襲,最近主腦的監察有點松,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們完全沒有把話掰開說的意思,唐亦步一時無法判斷那些詞句的具體含義。他蜷縮身體,把自己盡量藏進紙箱堆,聽得越發認真。
“規律不變的話,襲擊應該就在這兩天,我待會兒會回去盯著。”煙姨沉默了會兒,再次開腔。
“這是目前為止最穩定的一個中樞了,決不能有閃失。”
“嗯。”煙姨噴出一個煙圈,“仿生人秀場那邊呢?這都多久沒消息了,如果教授一直沒有指示,我們沒必要聚得這樣頻繁。”
“沒有指示。”另一個男人插嘴道。“按照教授的意思,我們必須堅持——”
“堅持?除了我們這些老古董,誰還記得以前世界怎麼樣?等我們死光了,對他們來說最叛逆的人也不過洛非的程度——喊喊口號,私下弄點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弄回來自己本該有的東西,還以為討了多大的好處。”
煙姨冷笑兩聲。
“我呢,現在認為保命優先——阮教授既然這麼久沒再來消息,大家也別扛著狼襲了,先安穩過段日子再說。”
“我同意小煙。”看起來年齡最大的那位老人開了口。“大家都能看到,外面的‘人’越來越少了。這個中樞雖然強悍,到頭來還是有極限。等狼吃空這里,中樞崩潰是早早晚晚的事情。既然阮閑沒有指令,我們也應該根據現況進行調整,自保為上。盲目執行指示不會有好果子吃。”
人、狼襲、中樞、仿生人秀場……以及阮閑。
唐亦步將那些毫無關聯的詞匯刻進腦子,慢慢吐出一口氣,抿緊了嘴里的勺子。
這個地方不是個單純的“精神世界”,或者說“聯合夢境”——它在按一套奇怪的規則運轉,要篩清楚這些情報,自己的已知信息還不夠。
“我反對。至少我不覺得自己比阮教授聰明,我們得時刻做好準備。”
“我認為……”
一桌人頓時吵吵嚷嚷,煙姨長長地嘆了口氣,徑直站起身。造型不怎麼規整的木頭椅子蹭過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
“你們吵得我頭疼。我先回去了,畢竟我還得看管中樞。”她疲憊地說道。“反正一時半刻爭不出結果,大家都理理思路,改天再聚吧。你們要有了結論,托人告訴我也行。”
說罷,她沒理會其他人的反應,從桌子上抓了件灰撲撲的羊毛披肩,朝門的方向走去。
“煙姨,這天色——”
“我去把該補的東西弄好,再過兩三個小時就天亮了,明天早上大概能趕回去,可以上午睡。”煙姨擺擺手,頭也不回。
唐亦步抓緊口袋里的罐頭,他瞧了瞧煙姨的前進方向,隨后彎下腰,又從來的路迅速鉆出建筑。
建筑側門停了輛簡陋的馬車,有幾個人正朝上面搬裝得鼓鼓囊囊的口袋。唐亦步聞到了沾著濕泥的土豆和略微腐爛的洋蔥。
它們曾是1024號培養皿的主要食物,散發出的氣味和他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但馬車、馬和人則是另一回事。
人看起來還好,穿著臃腫的破棉衣,或是被尼龍帶束起來的羽絨服。他們的身形清晰,可轉過臉來時,面孔卻仿佛隔了層毛玻璃。
他們的五官如同帶顏色的霧氣,唐亦步無法分辨他們的真實長相。
馬的情況更夸張——它的身體結構在輕微地游移變化,隨意掃過去像是匹馬,細看又不像了,變得比人臉還模糊。
它們帶有記憶里的景物所特有的模糊特征,而且程度嚴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