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煙姨沒再拒絕,她有點哆嗦地跨上程序怪物,抓緊它漆黑的后頸。
“走吧。”確認對方坐穩,唐亦步低下頭,開心地對自己這只程序怪物低語。“你去找你的族群,我去找我的阮先生。”
他的阮先生眼下狀況不算好。
阮閑倒沒有碰上什麼致命危險,那只巨大的程序怪獸被他制造的各種障礙拖慢了速度,一時半會追不上來。他也沒有迷路,很確定自己沒有錯過出口。
可他的狀態不對勁。
從與洛劍他們分離,心情開始變得暢快開始,另一種感覺開始在暗處逐漸增強。開始阮閑只當那是精力損耗的副作用,一點疲憊導致的失常。現在他無法再無視它了,他開始感覺到毫無來頭的憤怒和暴躁,它們如同塞入頭殼的火炭,讓他無法順暢地思考。
確定那只怪物還在安全距離,阮閑又制造了一堆障礙,停下腳步,靠著巖壁喘息。
他在變得心煩意亂,失去耐性和冷靜。就癥狀來看,極有可能是人為的激素異常。它們不會真正意義上傷到他,S型初始機不會進行額外的干涉,他又無法像唐亦步那樣用電子腦人為調整體內的激素水平。
有人動了手腳。
若放在正常人的身上,這些異常可能被當作高壓環境下應激反應的一部分。可阮閑對自己的情緒有著近乎偏執的控制欲,他從不會放過這種不自然的細節。
宮思憶比他想得還要心急。
對方估計是通過心跳和腦電波看出了他們正處于異常狀態,順手給自己這個沒有聯合治療經驗的“新手”加了把柴火,希望能更快挑起自己和洛劍的沖突。
眼下它不至于致命,可和他現在的精神狀態起了化學反應,阮閑著實不好受。
手腕上不會愈合的傷口被標記病人信息的文本映亮,在他眼里變得越來越刺眼。阮閑忍住亂開槍泄憤的欲.望,努力壓抑腦內沸騰的回憶。
他的步子慢了下來,怪物的速度卻一如既往,背后的巖石碎裂聲越來越近。
【你在做什麼?】
那是他被孟云來收養后的某一個冬天。年齡大了點,作為孟云來某種意義上的助手,能自由取得專業器械的阮閑翻到了一把手術刀。
他當時沒想太多,現在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他望了會兒窗外的落雪,試著用它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刀很鋒利,傷口也不會致命,他把力道掌握得很好。疼痛從刀口飛快地擴散,阮閑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而本該在外開會的孟云來提前回了家,正好撞上這一幕。
她沒有尖叫,沒有沖上前,只是冷靜地提出問題。
【不知道。】阮閑不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動機,他著迷地看著那道傷口。
那個時候,母親腐爛的尸首已經在他的腦海了懸掛了幾年,他無數次推演曾經的情景,尋找破解方法。可無論他如何嘗試,他始終無法理解母親的思考方式和情感表達。
或許像她一樣,讓死亡的危機靠得近些,自己能夠多抓住一些情報。
但他很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原因不止這個。那些疼痛給他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他無法將它準確地形容出來。
【閑閑,把刀子放下。
】憑借出血量,孟云來自然也能看出傷口的嚴重程度。她從一邊的醫藥柜里取出止血噴劑和包扎用的紗布,語氣仍然平淡。
冷靜地溝通,理性地表達。除了浮于表面的祖孫扮演,和養母孟云來交流要簡單很多,這種相處方式的確讓他好過了不少,但阮閑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這次阮閑沒有回答她,也沒有遵循她的指示。他又往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新鮮的疼痛蜂擁而至。
【阮閑!】孟云來提高了聲音,【月底我得向預防機構提交你的監護報告,到時他們會檢查你的身體。如果你還要繼續,我不會瞞他們。】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自己正在進行B級危險行為,很可能會被預防收容所再次帶走。鮮血順著他的手腕向下滑,在潔白的木紋地板上積成黑紅的一灘。
【我不想停下,但我也不清楚理由。】阮閑把刀子攥得緊緊的。
【你不松開也可以,按照現在這個情況,距離你失血暈倒還有十來分鐘的時間。】孟云來在桌邊坐下,【我可以試著幫你分析一下這個問題。】
阮閑在桌子另一頭坐定,鮮血在地板上滴出刺眼的軌跡。他將手腕擱上桌子后,白色的桌子漸漸被鮮血覆蓋,血腥味濃得嗆人。一老一少隔著淌血的桌子,臉上同樣面無表情。場景一時間有點詭異。
【你最開始想要這樣做的理由?】孟云來沒去看流淌的血。
【研究母親殺死自己的心理狀態,制造接近死亡的體驗,收集信息。】阮閑如實回答。
孟云來嘆了口氣:【你自己有過想死的念頭嗎?】
【應該沒有,我沒有殺死自己的理由。】阮閑感受著傷口帶來的劇痛和寒冷,語氣還是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