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閑看來好幾眼, 才確定那是一把勺子。
體型縮水后,那仿生人的動作少了幾分氣勢,不過輕盈靈活了不少。近距離面對那龐然大物,唐亦步靈活地踏著石壁蹦來跳去,輕快地躲過所有攻擊。戳進怪物爪子的金屬勺不知道被做了什麼手腳,那只畸形的爪子開始快速潰爛,隨風消散。
程序怪物的注意力漸漸挪到了這個更具威脅的敵人身上。本來就專注從遠處攻擊的阮閑得了機會——他幾乎用血子彈給唐亦步織了個防護,隨對方的動作快速調整攻擊目標。唐亦步攻擊時,他用子彈壓制怪物的回避動作;那仿生人退而防守,阮閑便開始找準對面的弱點痛擊。
沒有交流,可唐亦步迅速發現了阮閑的用意。他開始有意識地踏上巖石,轉過身體,為阮閑制造方便攻擊的角度。
射擊動作流暢了許多,阮閑抬眼看向對方,唐亦步恰巧扭過臉來,又沖他燦爛地笑了笑。
那堆程序混合體的動作越發遲緩,它漸漸停住動作,縮成一團,開始駭人地抽搐。
阮閑放下槍口,長長地舒了口氣,吐息里帶出濃濃的血液甜腥,幾乎把他自己給嗆了一下啊。唐亦步湊近那團黑漆漆的程序,俯身認真觀察了一番。
“我們的攻擊超出了它的預設應對范圍,它過載了。”唐亦步戳了戳那團東西,并沒有立刻抹除它的意思。
“不動手?”
“這玩意兒體量太大,完全消失的話會引起主腦的懷疑。”唐亦步收回手,將勺子在另一只手里轉了一圈。
“等它開始消失,我趁機把部分數據攔截下來就好。”
說罷他跨過地上的碎石,愉快地蹭到阮閑面前。少年模樣的唐亦步比阮閑高一點點,他沒有低頭,而是稍稍彎下腰,金色的眼睛因為笑意彎起。
作為真正的AI,唐亦步對程序的觀察解析能力多半在自己之上,對方這樣下了結論,阮閑一時找不到質疑的點。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是追蹤一個一株雪成員才到的這里,偶爾在掃描程序里發現了你。這個聯合夢境固定外接了不少小型精神空間。”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了抹阮閑臉上的血漬。
“天快亮了,阮先生,要不要吃點東西?”
阮閑沒動,任憑對方的拇指擦過臉頰。“我不餓。”
“這里的進食對肉.體沒有實際作用,不過能讓你精神好些。”唐亦步從口袋里摸出土豆和洋蔥,一手一個。“看,我帶了吃的!”
洋蔥和土豆上沾滿可疑的黑色液體,阮閑掃了眼,揚起眉毛。“你追蹤的那位成員呢?”
“在外面等著呢,洛劍的狀態有點差。她在外面照顧他,一時半會不會走。聽說我幫了忙,他們請我過來確認你的狀況……為了達到這個效果,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引導話題。”
唐亦步用衣角擦了擦土豆上的黑色液體,聲音里有幾分得意,滿臉都寫著“快來夸我”。
激素的效果在慢慢褪去,看著面前笑得張揚的唐亦步,阮閑突然感覺到一陣接近舒適的乏意。
尤其是剛剛從那段回憶中掙脫,這種感覺尤為強烈。那股寒冷消失了,渾身上下都像泡進溫水那樣舒適。
“謝謝。”阮閑說道,開始有點恍惚地擦拭身上的血跡。唐亦步見狀體貼地走近,沒有管他身上的泥土和血跡,來了個大大的擁抱,順便用鼻子親昵地蹭蹭阮閑的鬢角。
一股洋蔥味兒。阮閑憋住一個噴嚏,拍了拍那仿生人被柔軟冬裝包裹的后背。
“調查的結果怎麼樣?”理性在慢慢回歸,阮閑沒有放任自己沉溺太久。他沒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語調,也沒有去想如何修飾這個疑問。
“一株雪不是個簡單的組織,很可能和阮教授有關。”唐亦步松開了擁抱,“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找了某個意志堅定的人作為中樞,然后把其他不夠穩定的精神世界連接到這個足夠穩固世界里。”
唐亦步用少年模樣一本正經地說著,阮閑開始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這樣他們可以定期會面,又不至于在外界聯系過于頻繁,被主腦監控到。”阮閑微笑著補充。“我確認過,他們的‘中樞’是洛劍。”
“不過主腦沒那麼好糊弄,它應該已經察覺到了這里的異狀,才反復派掃描程序前來掃描,一遍遍淡化記憶,破壞這個精神世界的穩定。”唐亦步伸出手來比劃。
“他們叫它‘狼襲’。”阮閑安靜地接下去,很是享受這種輕松的交流形式。
“……我還以為能給你一個驚喜呢。”唐亦步肩膀塌了下來,少年臉龐加重了那點可憐兮兮的味道。“對了,還有——”
“我們有很多時間聊這個。”阮閑忍不住拍拍唐亦步的臉,“我更關心另一個‘調查’。”
唐亦步頓時止住話頭,委屈的表情也無影無蹤,看起來活像只剛偷到雞肉的狐貍。
“哎呀,你發現啦。”
“畢竟我們都不是輕易進入熱戀期的類型,你也知道我不會輕易被那東西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