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普蘭公司相關接頭人的聯系方式發到了您的手機上,只要您聯系他,普蘭公司的代表一定會認真對待這次交易。】
“唔。”
記憶就此停止,大抵是NUL-00進入了休眠,對外界不再有感知。一瞬間,整個走廊都有些褪色,男人和NUL-00一起消失在了原地。走廊盡頭的門慢慢敞開,里面再次露出不正常的純粹黑暗。
被掐破的掌心早就悄悄愈合,連血跡也沒有留下。阮閑慢慢松開拳頭,轉過身,反手扯了把余樂,朝盡頭那扇門沖去。
到目前為止,這段“記憶”里的一切都沒有破綻,還無法判斷是否合成。他還需要看更多。
就算這些記憶正在讓他的憤怒漸漸失控,喉嚨不斷反酸。
“等等等等小阮,那邊明顯有問題吧?”余樂靠體重優勢穩住身子,掙扎著沒被拖動。
阮閑搖搖頭,不吭聲。
“你看起來情緒不對頭,要不咱先緩緩。”余樂謹慎地控制語氣,“你看,這兒也挺安生的。就休息個幾分鐘——”
結果他話音未落,走廊便從遠離門的那一端開始崩塌。余樂翻了個白眼:“……成,這是明擺著要咱們過去,過去就過去吧。”
說罷他堅定地跟在阮閑身后,大有一副絕不先走一步的氣勢。
阮閑則沒再有心思關注這些,他率先扎進了門里的黑暗。這是一段新的記憶,但比之前那個要模糊不少。
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漂浮著幾團模糊的光影。阮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NUL-00已經被帶到了普蘭公司,普蘭公司肯定不會傻乎乎地收下一個無法運作的電子腦。要想讓交易正常進行,普蘭公司一方勢必會給NUL-00補充上最低限度的能源,確保它可以運作。
而NUL-00為了節省這來之不易的能源,將自己的“視力”調整到了底限。
既無法正常觀察,又不清楚普蘭公司周圍的景象,空白的數據只能留下這樣的黑暗。
就連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也像隔了層水霧,只能隱約聽到一些關鍵字詞。這樣的記憶數據也有它麻煩的地方——它只能記錄被輸入的訊息,無法記錄當事者自己萌生的思路和情緒。如果這一段記錄都是這樣的質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線索從自己手縫中慢慢滑走。
推測,阮閑抿緊嘴唇。他必須推測,如果自己是NUL-00要怎樣脫身……
就算被賣給普蘭公司,等待NUL-00的也只是被徹底拆解和分析的命運。它專門逃出研究所肯定不是為了換個地方死去。仔細觀察,他肯定能找到些許線索。
記憶核心處的光團非常模糊,像是高度近視的人摘了眼鏡后的世界。阮閑仔細觀察了會兒,只能勉強分出窗外的夜色,以及地上尸體的輪廓。
被強行模糊掉細節,阮閑反倒認出了這個男人是誰——范林松槍殺自己時,身邊的陌生助理身形與這人十分相似。
這樣事情就說得通了。讓研究所里的人協助終究有隱患,這個人八成是范林松找來干臟活的臨時助手。對方過于謹慎的態度、與NUL-00對交易的把握都可以得到解釋。
可惜就眼下的狀況看來,普蘭公司并不打算支付這場交易的費用。
“它能破解我們的……最高防御……把它送到……第一實驗室……明天讓……康先生……瞧瞧。”模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模糊的光影不住變換,接下來的黑暗漸漸穩定。能源所剩無幾的NUL-00準是被安置到了第一實驗室,算算時間應該是深夜。為了掩人耳目,普蘭公司的決策者并不會突然讓科研骨干們深夜集體前往公司。
目前它擁有短暫的安全。
下一秒,黑暗被照亮。照亮它的不是記憶里的光,還是無數飛快流動的字符。它們閃著血紅的光,移動的速度快到讓人看不清。
不是思緒,不是情感。NUL-00在用最后的能源破解這里的安全系統。
阮閑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些字符。這不是偽造的,他看得出。NUL-00的攻擊方式與自己同出一轍,但也帶有一點點“個人風格”。
他認得那種風格。
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讀取指令上,阮閑幾乎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情緒。他的思維跟著那些血紅的字符浪潮奔涌,一點點拼湊出信息。
可是指令的下達速度越來越慢,并且愈發黯淡。NUL-00的最后的能源即將流失。
【父親,如果研究所停電,我會不會死掉?】它曾這樣問過自己。
【研究所不會停電,還有,我不是你的父親。】
【萬一呢?】
【就算出現事故,這里的供能也是第一位的。】
【我計算過,概率并非是零。萬一的萬一呢?:( 】
【我給你做過防護,暫時性斷電的話,理論上和睡眠差別不大。不過要是在能源耗盡期間,你的電子腦出現損傷和銹蝕,的確可能導致數據丟失……換個說法,你確實有死亡的可能。】
【……】
【NUL-00?】
【我害怕。】
【……什麼?】
【我害怕。】它說,【別讓我死掉,父親。】
當時自己只顧著驚詫NUL-00懂得了“恐懼”這種高等生物所擁有的情感,并沒有太在意對話的內容。
如今它們卻變成了冰冷的刺,哽在他的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