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阮閑不答話,阮教授繼續道。
“當然,我不認同他的做法。可惜作為他的‘造物’,我沒立場這樣說。”
“看來你也猜到了當年的事情。我有個猜測,只差證據。加上眼下這堆鬧劇……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阮先生……父親,我可以告訴你。”唐亦步十分認真地插嘴道。
被喚作“父親”的阮閑仍然不太適應,他下意識想要像以往那樣反駁,好在生生憋住,勉強默認。
“沒關系,我需要他的回答來當測謊基準。”阮閑盡量平靜地擺擺手,“……我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
“我也是看NUL-00的反應才猜到的。”
阮教授努力聳聳肩,活像他們真的在茶桌邊聊天。
“如果我猜的沒錯,范林松早就對你產生了殺意。他在2095年4月21日動了手,動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大腦一片空白的‘我’,以及合適的填充記憶。畢竟按照當時的醫療記錄,你的身體已經沒救了……范林松估計本來想等你自然死亡,但普蘭公司的動作讓他等不及了。”
“所以他在4月21日下午,我見完NUL……亦步后,去我的研究室找了個由頭挑起爭執。”阮閑接了下去。“監控之類的東西恐怕也早就做過手腳。”
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范林松直接殺了自己就好,爭執其實沒什麼必要。現在想來,那或許是范林松最后的道德掙扎——可惜自己的回應仍然十分堅決,堅持不肯讓NUL-00提前上市。
“爭執中,他開槍殺死了我。”阮閑指指眉心,“這里,大概是一擊斃命,或者我又存活了幾分鐘。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他們當時準是立刻用α-092的變種藥劑將我的‘尸體’溶解處理了。
”
“然后把事先藏在那里、神志不清的我搬出來。聲稱我因為疾病惡化暈倒,需要治療。”
阮教授的笑容微微發苦。
“范林松好歹是我……是阮閑的工作搭檔,對他的日程和習慣一清二楚。當然,當時神志不清的我在一段時間內無法繼續研究。按照研究所的程序,已經被污染的α-092樣本會被送去地下儲存室取樣,在月底被徹底銷毀。”
和自己的猜想一模一樣,阮閑心想。
一旦那倉α-092廢液被銷毀,曾經的阮閑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除了范林松和那個臨時進入研究所的人,沒人會知道“阮閑”已經被掉包過了,就算有人質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阮閑的疾病本來就會影響腦部,也十分罕見,一切不正常之處都能用后遺癥做理由搪塞過去。
就這樣,病況惡化的“阮閑”需要靜養,項目里地位僅次于阮閑的范林松自然能夠暫時接過阮閑的權限。另一方面,由于被范林松注入人造記憶,醒來后的“阮閑”也不會立刻做出對范林松不利的決策。
在這段時間里,徹底抹除沒有對外宣傳的NUL-00,保存研究資料,將其直接改為MUL-01項目,理論上完全來得及。
項目變更后,就算“阮閑”康復回歸,也沒法坐回項目主負責人的位置。
……事情本該如此,只是范林松漏算了一環。
“這計劃的確挺完美的,可惜前提是所有人按規矩行事。”阮教授笑著搖搖頭,“NUL-00項目終止,NUL-00的電子腦也應該被徹底關閉。范林松怕我醒得太早,發現不該發現的事情,趕著在4月底前把NUL-00送進銷毀處,想把它和裝有阮閑的廢液在一批銷毀。
可惜NUL-00顯然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導致這一步出現了問題。”
“監視系統里的同步指令。”阮閑回憶起唐亦步記憶里的景象,“……亦步,你當時在想什麼?我記得那個時候你無權訪問研究所的資料。”
“那是一個禮物。”
唐亦步從阮閑身后抱了上來,雙臂摟住對方的腰,將下巴擱在阮閑肩膀上。
“那天你的手潰爛得厲害,說打字不方便,語音又麻煩。我往監視系統里塞了個同步指令,讓它把你的工作影像復制一份,發送到你的個人電腦里。”
“私自引用監控資料是要被追責的。”那股酸脹的情緒再次出現,阮閑呼吸滯了滯。
“但是由監控系統主動發送就沒問題。”唐亦步愜意地瞇起眼睛,神態有些像叼著獵物的野獸。“我沒查看那些資料內容,嚴格來說不算接觸資料,這個做法沒有違反任何規定。”
“……我很喜歡。”
“什麼?”
“你的禮物。”阮閑輕聲說道,“沒用上真的很遺憾。”
唐亦步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滿足的氣。就算他們還身在敵陣,那仿生人整個人都軟趴趴地松弛下來,喉嚨里發出饜足的嘟噥聲。
“你看,它們狡猾極了。”
阮教授的口氣里倒沒有多少譴責或者貶低的味道,他用手指敲敲椅子扶手,將面前兩人的注意力引了回來。
“范林松對自己太有自信,連最初的那步都沒有走好……不過現在看來,我冤枉了范林松。如果NUL-00悄悄動了這樣的手腳,他肯定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慎把自己射殺你的影像資料給了MUL-01。而MUL-01顯然把它開放給了秩序監察,這份情報兜兜轉轉,最后落到了我的手里。
”
天下終歸沒有不透風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