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閑聽到了海水倒灌的聲音——剛剛的爆炸準是徹底摧毀了阮教授建立的地下根據地,順便把島中央的一切都炸成了齏粉。
保護罩在他們著地后便撤掉了,但是還有些爆炸的煙氣環繞著他們。僅僅是這一點點煙氣,就在車表面留下了幾片深深的腐蝕痕跡,爆炸的威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阮教授一粒沙子都沒有給主腦留下。如果他沒猜錯,這座島已經從不規則的近圓形變為了環形,島中央的所有事物被徹底破壞,由奔涌而上的海水吞噬殆盡。
“至少讓我知道個目的地吧。”身為曾經的領導者,余樂顯然也不怎麼高興悶頭按別人的安排走。
“主腦的城市,我猜。”唐亦步舒服地窩在阮閑懷里,雖然他個頭大了點,這種行為給試圖調整姿勢的阮閑帶來不少麻煩。“因為我們最沒理由往那邊走,那邊的防備會弱很多。”
“是。”阮教授肯定了這個猜測,但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
阮閑鼻子里哼了聲。換做是他,大概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不過沒有阮教授的感知迷彩,他們估計要走得更辛苦點。
雖然心里憋火,但他不會沖動到用這一車人——尤其是自己和唐亦步——的生存率去換得一時爽快。
阮閑打開車門,和唐亦步一起摔到了沙子上。
“小阮?!”
“這事兒還沒完,給我們幾分鐘。”阮閑從沙子上站起,唐亦步則帶著傷蹲在沙子里,疼得哼哼唧唧。
那仿生人雖然一副散漫的樣子,卻一點治傷的打算都沒有。當初為了誤導阮教授S型初始機的所在,阮閑特地給過唐亦步幾管血,以備不時之需。
可剛剛在車上,唐亦步雖然疼得嘶嘶抽氣,卻沒有半點想要治療的打算。
他就知道這事兒還沒完——那個防護罩和感知迷彩很可能無法同時發動,唐亦步認為追兵有可能存在。
果然,就在余樂詢問目的地時,他聽到了車后不自然的聲音。
Z-β跟在他們后面。
不得不說,主腦手下的尖兵質量還是過得去的。爆炸幾乎將Z-β的外骨骼腐蝕一空,他渾身是血,皮肉松松垮垮地垂在骨頭上,一小堆內臟在體外拖著。那東西臉上的蜂窩狀攝像頭不斷閃爍電火花,頭皮上不少附加機器不知道掉去了哪里,空留幾個血洞,甚至能看到一點粉色的腦組織。
“如果是D型初始機,估計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唐亦步不哼唧了,他拍拍身上的沙子,再次繃緊肌肉。“來吧,收個尾——時間有限。”
Z-β沒有五官,喉嚨里卻發出一陣陣渾濁的響動,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他像他們沖來,活像沒有痛覺,手里緊緊攥著一塊變形的金屬碎片。阮閑這回沒用血槍,他謹慎地使用了余樂車里的槍,朝那東西流出來的內臟一陣射擊。唐亦步的做法更干脆——那仿生人沖了過去,試圖把那皮肉被腐蝕的脖頸擰斷。
然而有一槍其他方向射來。
Z-β卻沒有按照他們想象的路線行動。他沒有攻擊身為重要目標的唐亦步或是阮閑。那東西的感知系統可能已經失效了,開始選擇最好對付的目標。
他朝最后一發子彈的來源撲去。
小照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半跪在車頂,用自己的槍朝Z-β瘋狂掃射,嘴里斷斷續續哼著變調的童謠。
康哥為了掩護她,被剛剛的爆炸波及到不少,他正奄奄一息地趴臥在車頂,用力喘著氣,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別開槍。”他夢囈似的說道,用手扯扯小照的袖子。“他們會處理的,別開槍……別開槍……照照,我們要離開這里了。”
他的眼眶通紅,眼淚不停滾落。
“照照,你聽見了嗎,我們可以走了。”
小照扭過頭,沖他露出一個扭曲而甜美的笑容。
“這不是我們的家嗎?”她說,“我不想走。”
“你聽好,我騙了你,我是騙了你!”康哥絕望地咆哮道,“我早該跟你說的,這都是我的錯……求你了,別打了,讓他們處理——”
可惜他的力氣和精神完全比不上小照,手又卡在車頂的欄桿里,沒法動彈。小照跳下車,她的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弄掉了,她就那樣赤著腳站在海邊。碧藍的海浪卷過她白皙的腳,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
“我不想走。”她興高采烈地重復了一遍,手上的攻擊沒停。“小唐他們走就走吧,我要留在這。”
唐亦步從背后扼住Z-β,事實證明,高級D型產物的堅固程度超乎想象——哪怕身上吊著一個人,頸骨被掰得咔咔響,內臟被轟得稀碎,他仍然堅定地朝小照走去。
康哥開始死命抽自己那只被欄桿卡變形的手,試圖從車頂爬下來。
“蘇照和康子彥早就死了,我們根本不是……根本不是原來的我們。”
他跌跌撞撞地摔上沙地,嘴里語無倫次地叫嚷。
“我早就該告訴你,蘇照和康子彥都是活著的時候存儲的數據,理論上,我們的思維……我們的思維最多和他們有七八分一致。
我們就是我們,我們和秀里的其他人沒有那麼大區別,我們可以活我們自己的,我們本來有優勢……”